陳平安心知這是車輦遁地秘法,想必亦有約束,越是地表“浮游”,車輦速度越快,越往深處鉆土游走,在這鬼蜮谷水土奇怪的地底下,受阻越多。起先那范云蘿心存僥幸,現在吃了大虧,就只好兩害相權取其輕,寧肯慢些返回膚膩城,也要躲避自己的拳罡震土與劍仙的刺殺。
劍仙與陳平安心意相通,由他踩在腳下,并不升空太高,盡可能緊貼著地面,然后御劍去往膚膩城。
至于飛劍初一和十五,則入地追隨那架車輦。
不管如何,總不能讓范云蘿太過輕松就躲入膚膩城。
而且陳平安還要試一試看膚膩城的護城大陣,擋不擋得住自己的傾力一劍。
在一座小山頭處,陳平安懸停劍仙。
那邊站著一位身穿儒衫卻無半點血肉的白骨鬼物,腰間仗劍。
他微笑道:“兔子急了還要咬人,你何必對那范云蘿斬盡殺絕。她素來欺軟怕硬,最會審時度勢,你不用擔心她對你糾纏不休。她這么多年,聰明反被聰明誤,又不止一兩次了,啞巴吃黃連,她早已習慣,既然嚇破了膽,只會與你低頭賠罪。何況你真要殺了范云蘿,就是壞了竺泉與京觀城城主訂立的某個規矩,被一眾城主群起而殺之,螞蟻啃象,你就只能退出鬼蜮谷。好心提醒一句,你再往北去,即便貼地御劍,也會被臨近城主發現蹤跡。”
陳平安問道:“你是?”
一襲儒衫的骷髏劍客微笑道:“范云蘿湊巧幫忙擋了災的那頭金丹鬼物,在我城中掛名,只不過也僅是如此了。我勸你趕緊返回那座烏鴉嶺,不然你多半會白忙活一場,給那個金丹鬼物擄走所有戰利品。事先說好,鬼蜮谷的君臣、主仆之分,就是個笑話,誰都不當真的,利字當頭,天王老子也不認。信與不信,是你的事情。”
陳平安笑道:“原來是白籠城城主。”
那具披著儒衫、懸佩長劍的白骨骷髏架子,明明看似可笑,但是不給人半點荒誕之感,它點頭笑道:“幸會。”
陳平安思量一番。
陳平安笑著一拍養劍葫,飛劍初一和十五紛紛掠回壺中。
陳平安雙手籠袖,其中左手捻住一張金色材質的縮地符,右手攥住那核桃手串,“城主還有什么建議嗎?”
那頭鬼蜮谷南方數一數二的強大陰靈搖搖頭,“沒了。”
陳平安駕馭劍仙,畫弧遠去。
這位白籠城城主輕輕跺腳,“出來吧。”
一架車輦從山坡腳那邊翻滾而出,這件膚膩城重寶損壞嚴重,足可見先前那一劍一拳的威勢。
范云蘿坐在車輦中,雙手掩面,哭哭啼啼,這會兒,真像是個天真無邪的女童了。
青衫仗劍的骷髏城主,笑道:“你啊你,什么時候可以不做一樁不賠本的買賣?你也不好好想一想,一個年輕人處處小心謹慎,卻膽敢直接去往青廬鎮,會是來送死的嗎?”
范云蘿梨花帶雨,趴在車輦中,哀怨不已,嚎啕大哭。
回到那處烏鴉嶺,陳平安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