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崇玄突然問道:“我有一事不解,還望觀主解惑。”
老道人點頭道:“但說無妨。”
楊崇玄問道:“最需要懂道理的人,恰恰是最聽不進道理的。愿意聽人講理的,反而又不太需要那些道理。怎么辦?”
老道人笑道:“這是那儒家門生該思量復思量的問題,至于你,多想一個念頭也是累贅,何必自尋煩惱。世間多庸人自擾,樂在其中罷了,你去吵醒他們美夢作甚?罵你一句聒噪都算脾氣好的了。心眼小的,還要視你為仇寇。如此一來,到底是他們傻,還是我們傻?”
楊崇玄啞然失笑,站起身,很正兒八經地抖了抖衣袖,竟是破天荒打了個稽首,“謝過觀主解惑。”
楊崇玄隨即脫口而出了一句肺腑之言:“大道修行,求真而已。”
老道人露出一抹激賞神色,輕輕點頭,一閃而逝。
楊崇玄回過神后,攤開雙手,握緊拳頭,“強者開道,披荊斬棘,弱者盲從,隨遇而安。”
他用掌心摩挲著下巴,片刻之后,憋了半天,忍著笑,有些辛苦。
那個問題,他哪里會在乎,其實是劉景龍這些年最為難的癥結所在。
但是小玄都觀老道人的答案,出人意料,確實當得起他一個稽首大禮。
重返桃林,老道人卻沒有著急去往道觀內。
行走在桃樹下,老道人一直仰頭,望向天幕。
那個年輕游俠不管為何,婉拒了入觀喝茶,其實依然不算結束。
所以老道人才會詢問那好友老僧,需不需要留著那杯千年桃漿茶。
其實這種事情,小玄都觀哪里需要老僧一個外人來決定?
而老僧當時只說了四個字,言多必失。
這讓老道人心有所悟,立即警醒起來。
最終做出決斷后,老道士重歸心如止水的無垢心境,只是越推衍越覺得不對,以他如今的修為,便是鬼蜮谷京觀城的城主,要來一場生死廝殺,都不至于讓他亂了道心絲毫。老道人便使出敢說是天底下獨一份的本命神通,耗費了大量真元,足足毀去甲子修為,才得以施展遠古神靈的俯仰觀天地之術,終于被他找到了蛛絲馬跡。
一條線的兩端,一頭在那身在京觀城的賀小涼,一頭在那個年輕人身上。
這已經足夠奇怪,但是更駭人的還在后邊一條線上,以賀小涼為起始一端,那條線離開骸骨灘鬼蜮谷,直去北俱蘆洲天幕,像是與另外一座天下的某人有所牽連!
這讓早已擁有無垢之身的老道人,收起神通后,都是大汗淋漓。
心中大恨。
賀小涼是誰的弟子?為何一個寶瓶洲的外鄉女修,在北俱蘆洲能夠如此迅猛崛起,并且在天君謝實的傾力扶持下,成功開宗立派?!北俱蘆洲,只要是真正站在山巔之上的,誰人不知?
老道人怒目仰望,恨不得立即殺向那座天下,去往白玉京,與那位掌教討要個說法。
一旦順著卦象殺人,福緣未必是假。
可你陸沉當我是一副牽線傀儡?一條去別家院門搖尾乞憐的狗嗎?!
青冥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