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俞不敢抽刀,只是折了一根枯枝,蹲下身開始畫符,再以心湖漣漪告訴那人口訣。
馱碑符傍身,能夠極好隱匿身形和氣機,如老龜馱碑負重,寂然千年如死。
但是修士本人對于外界的探知,也會受到約束,范圍會縮小不少。畢竟天底下少有兩全其美的事情。
此符是鬼斧宮兵家修士精通刺殺的殺手锏之一。
至于那雪泥符,更是許多山上陣師夢寐以求的一道符,又名為飛鳥篆的這道鬼斧宮符箓,歷史悠久,是師門開山老祖的拿手好戲,只不過鬼斧宮后世子弟,大多只得皮毛,難得精髓,杜俞亦是如此,但是他娘親倒是精通此道,是師門三百年來的雪泥符繪制第一人,曾經私自將此符偷偷傳授給一位頂尖仙府的大修士,使得那人道法高漲,鬼斧宮事后知曉,自家人都還沒說什么,就被另外與那修士敵對的一座山頭跑來追責問罪,雙方鬧得很不愉快,可最后仍是不了了之,祖師堂對于他娘親的責罰,不過是閉關思過十年,對于修道之人而言,短短十年光陰,彈指一揮間罷了,算個屁的責罰,更何況面壁思過之地,還是一處靈氣充沛的風水寶地,杜俞是事后才知道,那位得了師門雪泥符的頂尖大修士,悄悄來過一趟鬼斧宮,應該是為娘親求情了。
一開始杜俞還擔心此人只是眼饞兩道符,想著技多不壓身,其實本身不擅符箓此道,杜俞已經做好打算,需要自己多費口舌一番,當一回糟心的教書先生。不曾想那人只是聽自己一路講解下去,從兩道符箓的綱領到具體口訣內容再到細微關鍵處,那人始終從無詢問,只是讓杜俞重復了三遍,第二遍的時候,杜俞由于太過熟稔符箓真解文字,無意中漏過了一句無足輕重的言語,結果就發現那人瞇起眼,輕輕提起了那根原本拄地的行山杖,嚇得杜俞差點給自己甩了一個大嘴巴,趕緊亡羊補牢,一字不差,重說了一遍。
三遍之后。
那人低下頭,看著地上那兩張符箓。
杜俞大氣不敢喘。
那人以行山杖畫符,依樣畫葫蘆,繪制出兩張相對粗糙的馱碑符、雪泥符,符成之時,靈光一點通,瑩瑩生輝,雖然符膽品相不高,可符箓到底是成了。
杜俞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子。
親娘唉,符箓一道,真沒這么好入門的。不然為何他爹境界也高,歷代師門老祖同樣都算不得“通神意”之評語?委實是有些修士,先天就不適合畫符。所以道家符箓一脈的門派府邸,勘驗子弟資質,從來都有“初次提筆便知是鬼是神”這么個殘酷說法。
眼前這位前輩,絕對是行家里手!說不得就是一位深藏不露的符道大家!
什么純粹武夫,都是障眼法……
只是一想到這里,杜俞又覺得匪夷所思,若真是如此,眼前這位前輩,是不是太過不講理了?
陳平安以行山杖抹去雙方畫出的四張符,打散符膽靈光,“你的誠意夠了,那咱們再來做筆真正的買賣?”
杜俞疑惑道:“怎么說?”
陳平安將那枚兵家甲丸和那顆煉化妖丹從袖中取出,“都說夜路走多了容易撞見鬼,我今兒運道不錯,先前從路邊撿到的,我覺得比較適合你的修行,看不看得上?想不想買?”
杜俞大義凜然道:“難得前輩愿意割愛,只管開價!便是砸鍋賣鐵,我杜俞都愿意重金溢價買下它們!”
陳平安點點頭,想起一事,伸出一根手指,有一顆碧綠水珠,滴溜溜旋轉,陳平安撥出一部分,約莫一兩水運精華的分量,收起大顆一些的珠子后,笑道:“這是渠主夫人的饋贈,就當是我的誠意了,你受了傷,急需靈氣救濟一二,這顆水運珠子,可是一位水神娘娘的大道根本,趕緊拿去煉化了吧。”
杜俞沒得選,只好取過那粒珠子,一掌輕輕拍入心口,默然煉化,然后神色古怪。
真是一粒水運精華凝聚而成的珠子?
非但沒有半點不適,反而如心湖之上降下一片甘霖,心神魂魄,倍覺酣暢淋漓。
陳平安笑問道:“好了,談正事,一件品秩這么高的神人甘露甲,一顆攻伐威力如此巨大的煉化妖丹,你打算出多少錢撿漏?”
杜俞小心翼翼問道:“前輩,能否以物易物?我身上的神仙錢,實在不多,又無那傳說中的方寸冢、咫尺洞天傍身。”
陳平安笑著點頭,“自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