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江湖武夫氣勢渾然一變,笑著越過觀景臺,站在了白衣書生身邊的欄桿上。
他坐下后,笑問道:“怎么想到的?”
陳平安笑道:“這次只是隨便猜的。把死敵想得更聰明一點,又不是什么壞事。”
他問道:“那么所謂的走完北俱蘆洲再找我的麻煩,也是假設我還在,然后你故意說給我聽的?”
陳平安點點頭。
高承痛快大笑,雙手握拳,眺望遠方,“你說這個世道,如果都是我們這樣的人,這樣的鬼,該有多好!”
陳平安問道:“你是什么時候掌控的他?”
高承搖了搖頭,似乎很可惜,譏笑道:“想知道此人是不是真的該死?原來你我還是不太一樣。”
陳平安取出兩壺酒,自己一壺,拋給身邊的高承一壺,揭了泥封,喝了一大口酒,“當年沙場上,死了那么多個高承,高承從尸骨堆里站起來后,又要死多少個高承。”
高承喝了口酒,笑了笑,“誰說不是呢。”
結果那個年輕人突然來了一句,“所以說要多讀書啊。”
高承隨手拋掉那壺酒,墜入云海之中,“龜苓膏好不好吃?”
陳平安嘆了口氣,“一魄而已,就能夠分出這么多嗎?我服了。難怪會有那么多人修道之人,拼死也要走上山頂去看一看。”
高承攤開一只手,手心處出現一個黑色漩渦,依稀可見極其細微的星星點點光亮,如那星河旋轉,“不著急,想好了,再決定要不要送出飛劍,由我送往京觀城。”
陳平安扯了扯嘴角,一拍養劍葫,雙指捻住那把初一,放入那處手心漩渦之中。
高承攥緊拳頭,轉過頭,“殺你不易,騙你倒是不難。我想要躲過披麻宗兩位玉璞境的勘察,若是分出的魂魄多了,又在光陰長河之中,當真有那么容易瞞天過海?竺泉能夠硬扛著鬼蜮谷,真不是什么廢物。”
陳平安無動于衷。
高承點頭道:“這就對了。”
高承依舊雙手握拳,“我這輩子只敬重兩位,一個是先教我怎么不怕死、再教我怎么當逃卒的老伍長,他騙了我一輩子說他有個漂亮的女兒,到最后我才曉得什么都沒有,早年妻兒都死絕了。還有一位是那尊菩薩。陳平安,這把飛劍,我其實取不走,也無需我取,回頭等你走完了這座北俱蘆洲,自會主動送我。”
高承攤開手,飛劍初一懸停手心,寂靜不動。
一縷縷青煙從那個名叫丁潼的武夫七竅當中掠出,最終緩緩消散。
陳平安怔怔出神,飛劍初一返回養劍葫當中。
那個丁潼打了個激靈,一頭霧水,猛然發現自己坐在了欄桿上。
轉頭望去后。
那位白衣書生微笑道:“這么巧,也看風景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