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一場早有預謀的圍剿,先是一艘停泊在湖心的樓船上發生了內訌,數十人分成兩派,兵器各異,其中十余位大概能算金扉國頂尖高手的江湖人,約莫是些五六境武夫,雙方打得胳膊頭顱亂飛,隨后出現了七八艘金扉**方的樓船戰艦,高懸明燈,湖上光亮如晝,將最早那艘樓船重重圍困,先是十數輪勁弩強弓的密集攢射,等到廝殺雙方武夫撂下十數條尸體,余下眾人紛紛躲入船艙躲避后,軍方樓船以拍桿重擊那艘樓船,期間有身負傷勢的江湖高手試圖沖出重圍,不愿束手待斃,只是剛剛掠出樓船,要么被弓弩箭雨逼退,要么被一位身穿蟒服的老宦官當場擊殺,要么被一位年紀不大的女子劍客以劍氣攔腰斬斷,還有一位身披甘露甲的魁梧大將,站在樓船底層,手持一桿鐵槍,起先沒有出手。
一些個佯裝負傷墜湖,然后嘗試閉氣潛水遠遁的江湖高手,也難逃一劫,水底應該是早有精怪伺機而動,幾位江湖高手都被逼出水面,然后被那魁梧武將取來一張強弓,一一射殺,無一例外,都被射穿頭顱。
在金扉**方戰船靠近后,陳平安就已駕馭一葉扁舟悄然遠去。
最后一幕,讓陳平安記憶深刻。
那女子劍客站在船頭之上,不斷出劍,無論是漂浮水上尸體,還是負傷墜湖之人,都被她一劍戳去,補上一縷凌厲劍氣。
估計最后湖心樓船就沒能活下幾個。
能活下來的,極有可能都是朝廷的內應。
陳平安最后看到有三人走上了那艘戰船頂層,向那位身披甘露甲的魁梧武將抱拳行禮。
陳平安閉上眼睛,繼續小煉斬龍臺。
修行一事,真正涉足之后,就會發現最不值錢又最值錢的,都是光陰歲月。
至于那樁江湖事,陳平安從頭到尾就沒有出手的念頭。
這天夜幕中,陳平安輕輕吐出一口濁氣,舉目望去,橋上出現了一對年輕男女,女子是位底子尚可的純粹武夫,約莫三境,男子相貌儒雅,更像是一位飽腹詩書的儒生,算不得真正的純粹武夫,女子站在搖晃鐵索上緩緩而行,年紀不大卻稍稍顯老的男子擔心不已,到了橋頭,女子輕輕跳下,被男子牽住手。
兩人沿著山路牽手而行,竊竊私語,什么都聊。
剛好是陳平安這個方向。
陳平安便聽到了一些金扉國廟堂和江湖的內幕。
原來這些年江湖上很不太平,當今君主篡位登基后,按照金扉國稗官野史的說法,據說這位皇帝老爺坐到龍椅上的第一件事,就是橫刀在膝,然后命人將那管著皇室九族名冊、玉牒的幾位勛戚喊到大殿上,按照譜牒上邊的記載,一頁頁翻開,從已經自縊身亡的先帝皇后之外,喊出一個名字,大殿之外就要掉一顆腦袋,將前朝余孽殺了個干凈,大殿之外,一夜之間血流成河,但是最后仍然有一條漏網之魚,是前朝先帝的幼子,被宮女帶著逃離了皇宮,然后在忠心耿耿的臣子安排護送下,又僥幸離開了京城,從此流亡江湖,杳無音信,至今沒能尋見,所以這么多年,江湖上經常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滅門慘案,而且多是大門大派,哪怕有些明明是死于仇殺,可各地官府都不太敢追究,就怕一不小心就越過了雷池,觸及京城那位的逆鱗。官府束手束腳,金扉國本就崇武,各地武將更是喜歡打著剿匪殺寇的幌子,用一撥撥江湖人的腦袋演武練兵,正兒八經有家有業的江湖人士,自然苦不堪言。
江湖總這么亂下去也不是個事,所以金扉國的江湖名宿、武林宗師十數人,還有原本勢同水火的魔道梟雄七八位,都難得暫時一起放下成見,打算私底下碰頭,舉辦一場宴會,當然不是要造反,而是想著與其讓皇帝老爺睡不安穩,害得朝野上下風聲鶴唳,不如大伙兒略盡綿薄之力,幫著皇帝陛下挖地三尺,將整座本就渾濁的江湖掀個底朝天,爭取找出那位早就該死的前朝皇子,此人一死,皇帝必然龍顏大喜,紛紛亂亂的江湖形勢怎么都該好轉幾分,也好讓各路江湖豪杰喘口氣。
年輕男女,談及這些鮮血四濺的刀光劍影,都是憂心忡忡。
因為他們所在的門派,名為崢嶸門,是金扉國的第一流江湖勢力,按照武林中人自己的劃分,大大小小近百個有據可查的江湖門派,是有一條分水嶺的,就以當今陛下登基作為界線,江湖有新老之分,新江湖門派往往依附京城勛戚或是藩鎮勢力,老江湖則茍延殘喘。崢嶸門自然屬于老江湖,女子的父親,更是四大正道高手之一。
但是她這邊得到的最晚消息,是宴會選址終于定好了,是一處大湖湖心,正邪雙方的大宗師,都沒機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