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自顧自說道:“我覺得是有希望的。”
最后陳平安微笑道:“我有落魄山,你有隋氏家族。一個人,不要妄自尊大,但也別妄自菲薄。我們很難一下子改變世道許多。但是我們無時不刻都在改變世道。”
隋景澄嗯了一聲。
片刻之后,陳平安轉過頭,似乎有些疑惑。
隋景澄一頭霧水,“前輩,怎么了?”
陳平安搖搖頭,別好養劍葫,“先前你想要拼命求死的時候,當然很好,但是我要告訴你一件很沒意思的事情,愿死而苦活,為了別人活下去,只會更讓自己一直難受下去,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偏偏未必所有人都能夠理解,你不要讓那種不理解,成為你的負擔。”
隋景澄突然漲紅了臉,大聲問道:“前輩,我可以喜歡你嗎?!”
陳平安神色自若,心如止水,“喜歡我?那是你的事情,反正我不會喜歡你。”
隋景澄如釋重負,笑道:“沒關系的!”
陳平安似乎想起了一件開心的事情,笑臉燦爛,沒有轉頭,朝并駕齊驅的隋景澄伸出大拇指,“眼光不錯。”
北游路上。
“前輩,別喝酒了,又流血不止了。”
“沒事,這叫高手風范。”
“前輩,你為什么不喜歡我,是我長得不好看嗎?還是心性不好?”
“與你好不好,沒關系的。每一位好姑娘,就該被一個好男人喜歡。你只喜歡他,他只喜歡你,這樣才對。當然了,你歲數不小了,不算姑娘了。”
“前輩!”
“最后教你一個王鈍老前輩教我的道理,要聽得進去天花亂墜的好話,也要聽得進去難聽的真話。”
馬蹄陣陣。
走著走著,家鄉老槐樹沒了。
走著走著,心愛的姑娘還在遠方。
走著走著,年年隴上花開春風里,最敬重的先生卻不在了。
走著走著,最仰慕的劍客,已經許久未見,不知道還戴不戴斗笠,有沒有找到一把好劍。
走著走著,最要好的朋友,不知道有沒有見過最高的山岳,最大的江河。
走著走著,曾經一直被人欺負的鼻涕蟲,變成了他們當年最厭惡的人。
走著走著,腳上就很多年再沒穿過草鞋了。
————
灑掃山莊一個名叫陸拙的王鈍弟子,寄出了一封信。
這封信隨后又被收信人,以飛劍傳訊的仙家手段,寄給了一位姓齊的山上人。
陸拙與那人,曾經在江湖上偶然相遇,相互引以為知己,可事實上,那位朋友是真正的天之驕子,反觀陸拙,習武天賦很一般,不提那么多山上的修道之人,哪怕是相較于同門的傅樓臺、王靜山,還有那對小師妹小師弟,陸拙都屬于天賦最差的那個,所以陸拙對自己最終在灑掃山莊的位置,就是能夠接替已經年邁的大管家,好歹幫師兄王靜山分擔一些瑣事。
陸拙喜歡灑掃山莊,喜歡這邊的熱熱鬧鬧,人人和氣。
師父和同門都很照顧他,他覺得自己沒什么本事照顧他們,那就多照顧一些他能夠照顧的人,比如那些莊子上的老幼婦孺。
陸拙平時喜歡看王靜山一絲不茍地傳授小師弟劍術。
小師妹總是懊惱自己長得黑了些,不夠水靈漂亮,何況她的刀法,好像距離大師姐總是那么遙遠,都不知道這輩子能不能追上。陸拙也不知道如何勸慰,只是愿意聽著她說那些細細碎碎的憂愁。
已經好幾年沒走江湖的師父,又離開了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