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爽朗大笑,此時此刻,哪有半點腐朽老態病容。
鷹立如睡,虎行似病,正是他攫人噬人手段處。
“你既然已經通過了我的心性大考,那就該你換道登高,不該在雞毛蒜皮之中消磨心中意氣!”
老人說道:“我今夜就要離開山莊,躲躲藏藏多年,也該做個了斷。我在賬房那邊,留下了兩封書信,一件山上重器,一部仙家秘笈。一封你交給王鈍,就說你這個弟子,他已經耽誤多年,也該放手了。一封信你帶在身上,去找齊景龍,以后去修行,當那山上神仙!一個愿意安心當那山莊管家一輩子的陸拙,都可以讓世道希望更大,那么一個登山修道練劍的陸拙,自然更有益于世道。”
陸拙一臉錯愕。
老人一手抓住陸拙頭顱,一拳砸在陸拙胸口,打得陸拙當場重傷,神魂激蕩,卻偏偏啞口無言,痛苦萬分。
“別的都好,就是這扭扭捏捏的脾氣,我最看不爽,你陸拙不去爭一爭山巔一席之地,難道要讓道給那些比王八蛋還不如的練氣士?!”
老人盯住幾乎就要昏死過去的陸拙,沉聲道:“可是你想要走上修行一途,就只能先斷長生橋了!記住,咬緊牙關,熬得過去,一切就有希望。熬不過去,剛好可以安心當個山莊管家。”
當老人松開手,陸拙倒地不起,手中燈籠摔落在地。
陸拙嘔血不已。
老人蹲下身,笑道:“我當然不叫什么吳逢甲,只是年少時行走江湖,一個已死俠客的名字罷了。他當年為了救下一個被車輪碾壓的路邊小乞兒,才會命喪當場。那個小瘸子,這輩子練拳不停,就是想要向這位救命恩人證明一件事情,一位四境武夫為了救下一個滿身爛膿的孤兒,搭上自己的性命,這件事,值得!”
陸拙只覺得那一口純粹武夫的真氣逐漸消散,疼痛難當,依舊咬緊牙關,試圖仔細聽清楚老人的每一個字。
老人微笑道:“我自悟一套粗劣拳法,到底是一般人眼中的資質平平,不是什么天才,如今回頭再看,拳譜所載拳法拳樁拳招,確實稀拉平常,所以到了埋頭練拳,直到四十多歲,才能夠以一人之力,公然宣言要向那座一國執牛耳者的仙家府邸報仇,人人笑話我蚍蜉撼樹,不自量力!很好,我那套拳法之拳意根本,就在于蚍蜉搬山入海!可惜你陸拙,練習拳譜多年,始終無法入門,無法拳意上身,無妨,世間大路何其多,你陸拙是個好人即可,是不是我的嫡傳弟子,關系不大。”
最后老人雙指并攏彎曲,在陸拙額頭輕輕一敲,讓其昏睡過去,畢竟陸拙已經無需繼續武學登高,這點體魄上的苦頭吃與不吃,毫無意義,神魂之間激蕩不停歇,才是以后上山修道的關鍵所在。
青衫長褂的老人站起身,喃喃自語道:“老夫真名,姓顧名祐。”
老人笑道:“與猿啼山那姓嵇的分出生死之前,好像應該先去會一會那個年輕人。若是死了,就當是還了我的撼山拳譜,若是沒死……呵呵,好像很難。”
老人思量片刻,冷笑道:“我也不欺負人,你既然是在爭最強六境的純粹武夫,那我就壓一壓境界,只以……九境武夫出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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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之上。
陳平安覺得越來越不對勁。
一股巨大的危機感籠罩天地。
避無可避,逃無可逃。
這是北俱蘆洲游歷的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在崢嶸峰山腳那邊,遭遇猿啼山劍仙嵇岳。
陳平安沒有任何恐慌,反而一瞬間便心如止水。
在陳平安目力極限之外,有老人身穿一襲青衫長褂,站在原地,閉目養神已久。
當他睜開眼睛,一步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