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成說道:“當然是那個已經不在書簡湖的陳平安,以及陳平安教給他的規矩。與陳平安關系不錯的關翳然,或者還有我不知道的人,肯定會暗中盯著顧璨的一舉一動,這就意味著關翳然當然會順便盯著我和劉志茂,還有真境宗。這些,顧璨應該已經想到了。”
對于所謂的養虎為患一事。
姜尚真不置可否。
劉志茂雖然境界比劉老成要低,但與大驪朝廷打交道多了,早年又比劉老成更奢望當一個名副其實的書簡湖君主,所以在某些事情上,是要比劉老成看得更遠,當然歸根結底,還是涉及了劉志茂的自身利益,所以腦子轉得更多一些,而劉老成,作為野修,大道可期,心思自然也就更加純粹,想的也就沒那么雜亂。
其實劉志茂閉關之前,在池水城陋巷宅子找到顧璨。
姜尚真猜得出所為何事。
贈書傳道。
與真境宗討要求回青峽島,則是為顧璨的一種深遠護道。
因為劉志茂同樣猜出了姜尚真的一樁長遠謀劃。
與其讓大驪宋氏扶植一個未知勢力來針對真境宗,不如真境宗自己主動把合適人選送上門去。
對于雙方而言,這是最不“內耗”的一種明智選擇。
姜尚真兩次大搖大擺去往龍泉郡,有心人只要不是瞎子,就都可以看在眼中。這本就是姜尚真故意讓人去琢磨細究的事情。
落魄山陳平安。
真境宗姜尚真。
中間那座橋梁,即是青峽島和顧璨。
所以真境宗真正的難關,從來不在什么顧璨,書簡湖,甚至不在神誥宗。
而是在兩個大勢之后,一個是大驪鐵騎吞并一洲,然后再擋下另外一個更大的大勢。
那個時候,才是真境宗需要從選擇變成抉擇的關鍵時刻。
不過這些,別說劉老成,就算是劉志茂,都根本被蒙在鼓里,真境宗這么一座龐然大物,就這么擺在了兩位野修眼中,他們會去多想一些看似與己無關的深處學問嗎?
山澤野修,除了自身修為有些斤兩,拳頭大一點,還懂什么?
一輩子吃夠了譜牒仙師的白眼、打壓,但是到頭來,還癡癡想著境界就是一切道理。
就不會好好思量一番,為何玉圭宗會有一位即將飛升境的宗主,為何他姜尚真能夠擁有今天的這份家業?先后順序,不能搞錯了。如今規矩森嚴的三教百家,最早的時候,誰不是人間大地上茍延殘喘的泥腿子出身?誰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祇手中的牽線傀儡?
真不是姜尚真瞧不起世間的山澤野修,事實上他當年在北俱蘆洲游歷,就做了很多年的野修,而且當野修當得很不錯。
姜尚真望向那座綠波蕩漾的書簡湖,輕聲道:“夫子們的戒尺,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打得太輕,弟子學生從來忘性大,不記打,可是從來沒有人想過,夫子們有沒有自己的柴米油鹽需要揪心,會不會有一天說失望就失望了。世間所有喜歡心平氣和講道理的人,一旦失望,那就是真正的絕望了。”
劉老成依舊心中沒有太多感觸。
姜尚真突然轉頭問道:“一位玉璞境的宗主,與你掏心掏肺,你可以不用心聽。那么仙人境呢?”
劉老成頓時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