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句難聽的,身后這處,哪里是什么水龍宗祖師堂,所有有座椅的修士,看似風光,實則連同她和宗主孫結在內,都是寄人籬下的尷尬處境!
孫結看似隨意說道:“飲水思源吧。”
邵敬芝臉色一僵,點點頭。
孫結笑道:“開山不易,守業也難,敬芝,有些事情,爭來爭去,我都可以不計較,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可一旦有人做事情出格了,我孫結雖說一直被說是最不成材的水龍宗宗主,可再沒出息,好歹還是個翻爛了祖宗家法的宗主,還是要硬著頭皮管一管的。”
邵敬芝臉色愈發難看,御風遠去,跨過大瀆水面,直接返回南岸。
孫結分明是借助那濟瀆水正,敲打她邵敬芝和整座南宗。
孫結沒有施展術法,而是用手關上了祖師堂大門,緩緩走下山去。
一座宗門,事多如麻。
讓人難得偷閑片刻。
例如先前武靈亭頗為怨懟,他孫結便答應對方今后三次祖師堂選人,都讓武靈亭頭一個收取記名弟子。
武靈亭也讓人不省心,直接就問,若是他恰好看中了邵敬芝那邊暗中相中的好苗子,又該如何講?
孫結便以“南宗也是水龍宗”答復這位野修供奉。
武靈亭這才稍稍滿意。
可事實上,承諾一事,言語輕巧,做起來并不輕松。一個不小心,就要與邵敬芝的南宗起沖突,導致雙方心生芥蒂。
水龍宗形成南北對峙的格局,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且有利有弊,歷代宗主,既有壓制,也有引導,不全是隱患,可不少北宗子弟,當然想當然認為這是宗主孫結威嚴不夠使然,才讓大瀆以南的南宗壯大。
于是就有了孫結今日提醒邵敬芝之舉。
李源身形隱匿于洞天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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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云海之中,盤腿而坐,俯瞰那些碧玉盤中的青螺螄。
山居歲月近云水,彈指功夫百千年。
一位在水龍宗出了名性情乖張的白發老嫗,站在自家山峰之巔,仰望云海,怔怔出神,神色柔和,不知道這位上了歲數的山上女子,到底在看些什么。
李源沒有看她。
只是依稀想起,許多許多年前,有個孤僻內向的小女孩,長得半點不可愛,還喜歡一個人晚上踩在水波之上逛蕩,懷揣著一大把石子,一次次砸碎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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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轉頭望去,城門已開,終于又有游客走上白玉臺階。
走完九千九百九十九級臺階后,陳平安與李柳登頂,是一座占地十余畝的白玉高臺,地上雕刻有團龍圖案,是十六坐團龍紋,宛如一面橫放的白玉龍璧,只是與世間龍璧的祥和氣象大不相同,地上所刻十二條坐龍,皆有鐵鎖捆綁,還有刀刃釘入身軀,蛟龍似皆有痛苦掙扎神色。
陳平安小心翼翼在坐龍紋路間隙行走,李柳卻沒有半點忌諱,踩在那些蛟龍的身軀、頭顱之上,笑道:“陳先生腳下這些,都是老黃歷的刑徒罪臣,早已不是正統的真龍之身,我們行走沒有禁忌。”
遠古時代,真龍司職天下各處的行云布雨,既可以憑此積攢功德,得到井然有序的一級級封正賞賜,當然也會有瀆職責罰,動輒在斬龍臺抽筋剝皮,砍斷龍爪、頭顱,拘押真身元神,或是失職過重,罪領斬刑,被直接拋尸投水,或是罪不至死,只是被剝奪身份,鮮血浸染水澤山川,便有了諸多真龍后裔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