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真人笑問道:“貧道有些好奇,講了什么道理,需要付出這么大的代價?”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還是給了一個大致答案,“一個平時遇上了,可以親手打死千百回的人,偏偏殺不得。”
老真人嗯了一聲,“文膽一碎,好不容易凝聚在身的那點道德氣象,潰敗四散,那么然后呢?什么時候是個頭呢?”
陳平安默不作聲。
老真人笑道:“喝點小酒,想清楚了,再說不遲。”
陳平安便摘下養劍葫,里邊如今都換成了家鄉的糯米酒釀,輕輕喝了一口,遞給張山峰,后者使了個眼色,示意自己師父在呢。
老真人繼續說道:“私心這么重,怎就偏偏殺不得了?既然如此,在貧道看來,那顆文膽你不去碎它,它也會自碎。”
陳平安又喝了口酒。
老真人笑了笑,伸出一只手,“你是不是機關算盡,使出渾身解數,將一身雜亂學問都用上了,才勉強走到今天?例如以佛家的降服心猿之法,將自己的某個心念化作心猿,化虛鎖死在心中,將那該死之人視為意馬,拘押在實處的某地?至于如何改錯,那就更復雜了,法家的律法,術家的尺子,佛家的度化,道家的齋戒,盡量與儒家的規矩拼湊在一起,形成一樁樁一件件實實在在的彌補舉措,是也不是?希冀著將來總有一天,你與那人,年復一年的知錯改錯,總能償還給這個世道?錯了一個一,那就彌補更大的一個一,長久以往,總有一天,便可以稍微心安,對也不對?”
陳平安神色黯然,死死攥緊手中養劍葫。
老真人點了點頭,卻又搖搖頭,唏噓道:“何其難也。”
張山峰已經大氣都不敢喘。
老真人笑道:“那你有沒有想過,此局問心,關鍵在何處?”
老真人自問自答道:“在于是殺人在先,再殺自己,還是殺己在前,再想殺人。”
陳平安怔怔失神,喃喃道:“豈可不先看對錯是非,再來談其它?”
老真人嗤笑道:“那貧道就要再問你了,為何唯獨此人,在你身前,在你拳與劍之前,就偏偏殺不得?”
陳平安無言以對。
老真人笑道:“因為你知道,只要起殺心,便是殺己。殺他之前,你就已死。陳平安,這很難理解嗎?你陳平安太聰明了,對于人心的理解,遠遠超過同齡人,許多冥冥之中的選擇,你完全順乎本心,根本與你推崇的某些道理沒有關系,那才是你陳平安藏在內心深處,最最根本的想法和認知,根本不需要你在腦子里轉彎,故而看似渾然不覺,實則真真切切。”
一旁張山峰就覺得特別難以理解。
還有就是傷心。
年輕道士,本以為這場久別重逢,只有好事。
不會有這些糟心事。
張山峰都后悔帶師父一起來這鳧水島了。
火龍真人自顧自搖頭道:“在你陳平安看來,只要殺了此人,你陳平安的所有人生,從孩子,到少年,再到后來遠游四方,就都死得一干二凈了。所有你認識并且認識你的人,尤其是那些已經不在世之人,好像都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