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屋子里邊,婦人一貫的鼾聲如雷,名叫李槐的孩子在輕輕夢囈,興許是做夢還在憂心今兒光顧著玩耍,缺了課業沒做,明早到了學塾該找個什么借口,好在嚴厲的先生那邊蒙混過關。
陪著娘親一起走回鋪子,李柳挽著竹籃,路上有市井男子吹著口哨。
婦人在念叨著李槐這個沒良心的,怎么這么久了也不寄封信回來,是不是在外邊撒野便忘了娘,只是又擔心李槐一個人在外邊,吃不飽穿不暖,給人欺負,外邊的人,可不是吵架拌個嘴就完事了,李槐若是吃了虧,身邊又沒個幫他撐腰的,該怎么辦。
李柳便以言語寬慰娘親,婦人便掉過頭來說她最沒心沒肺,李槐那是離著家遠,才沒辦法孝敬爹娘,你這個當姐姐的倒好,就一個人在山上享福,由著爹娘在山腳做牛做馬。
李柳有些無奈,好像這種事情,果然還是陳平安更在行些,三言兩語便能讓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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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子峰洞府鏡面上。
李二今天沒有著急讓陳平安出拳,反而破天荒講起了拳理一事。
李二開門見山道:“我們習武之人,技擊演武,歸根結底,溫養的就是破敵搏殺之氣力,市井小兒稚童,估計都希冀著自己一拳下去,打墻裂磚,讓人斃命,天性使然。所以我李二從來不信什么人性本善,只不過儒家管教得好,讓人信了,總覺得當個到底如何好都掰扯不清楚的好人,便是件好事,至于做不做且不說它,故而惡人行兇,好些武夫仗勢欺人,也多半曉得自己是在做虧心事。這便是讀書人的功德。”
李二朝陳平安咧嘴一笑,“別看我不讀書,是個成天跟莊稼地較勁的粗鄙野夫,道理,還是有那么兩三個的。只不過習武之人,往往寡言,村野善叫貓兒,往往不善捕鼠。我師弟鄭大風,在此事上,就不成,成天跟個娘們似的,嘰嘰歪歪。沒法子,人只要聰明了,就忍不住要多想多講,別看鄭大風沒個正行,其實學問不小,可惜太雜,不夠純粹,拳頭就沾了泥水,快不起來。”
“難得教拳,今天便與你陳平安多說些,只此一次。”
李二看著站在不遠處的陳平安,李二抬起腳尖,輕輕摩挲地面,“你我站在兩處,你面對我李二,哪怕是以六境,對峙一位十境武夫,依舊要有個立于不敗之地,境界懸殊,不是說輸不得我,而是與強敵對峙,身拳未動心先亂,未戰先輸,便是尋死。”
李二看似尚未有絲毫動作。
陳平安就立即橫滑出去數丈遠。
巨大鏡面的四周流水,卻出現了稍縱即逝的片刻凝滯,甚至還有些許倒流跡象。
這就是李二拳意所致。
“有那爭勝求生之心,可不是要人當個不知輕重的莽夫,身退拳意漲,就不算退讓半步。”
李二點點頭,繼續說道:“市井凡俗夫子,若是平日多近白刃,自然不懼棍棒,故而純粹武夫砥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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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多尋訪同輩,切磋技擊,或是去往沙場,在刀槍劍戟之中,以一敵十破百,除人之外,更有諸多兵器加身,練的就是一個眼觀四路,耳聽八方,更為了找到一顆武膽。任你是誰,也敢出拳。”
李二笑道:“未學真功夫,先吃苦跌打。不單單是要武夫打熬體魄,筋骨堅韌,也是希望實力有差距的時候,沒個心怕。但是如果學成了一身技擊殺人術,便沉迷其中,終有一日,要反受其累。”
陳平安點頭道:“拳高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