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錢使勁點頭,黝黑臉龐總算有了幾分笑意,大聲道:“當然,我可開心哩,寶瓶姐姐更開心嘞。”
崔東山跟著笑了笑,自問自答道:“為什么要我們所有人,要合起伙來,鬧出那么大的陣仗?因為先生知道,可能下一次重逢,就永遠無法再見到記憶里的那個紅棉襖小姑娘了,腮幫紅紅,個兒小小,眼睛圓圓,嗓音脆脆,背著大小剛剛好的小書箱,喊著小師叔。”
“只靠眼睛,是注定再也見不著了。”
“所以只留在了心里,這就是大人們不可言說的遺憾,只能擱在自己這兒,藏起來。”
崔東山指了指自己心口,然后輕輕揮動袖子,似乎想要趕走一些煩憂。
真正憂愁,只在無聲處。
“這些煩人的事情,本來都是長大以后才會自己去想明白的事情,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聽一聽,最少知道有這么一回事。”
“我爺爺就這么走了,先生不比我少傷心半點。但是先生不會讓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傷心。”
“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為什么你師父喜歡將那些用過的筆、穿過的草鞋、不值幾個錢的瓶瓶罐罐,都要一件一件收起來?因為他從小就習慣了生離死別,一直在目送別人遠去,無法挽留很多人和事,那么能夠留下來的,那就盡量都留下。其實不獨獨是先生,我們所有人都會經歷各種各樣的分開,很多人都是這樣的,只不過往往過去就過去了,遠遠不如先生這般上心,長長久久,關起門來,仔細藏好,不為人知。”
裴錢轉過頭,揪心道:“那師父該怎么辦呢?”
崔東山笑道:“我方才不是說了嘛,先生習慣了啊。”
裴錢站起身,“這樣不好!這樣不對!”
崔東山默不作聲,后仰倒去。
裴錢一路狂奔下山,去往竹樓那邊。
發現師父一個人坐在石桌那邊,桌上放了兩壺酒,還沾著些泥土,但是師父沒有喝酒。
師父挺直腰桿,雙手握拳,輕輕撐在膝蓋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裴錢站在原地,大聲喊道:“師父,不許傷心!”
陳平安轉過頭,笑道:“好的。”
裴錢看著這樣的師父。
就像他師父,年少時看著斗笠下那樣的阿良。
陳平安站起身,搬了兩條小竹椅,跟裴錢一起坐下。
陳平安輕聲道:“裴錢,師父很快又要離開家鄉了,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裴錢點頭道:“師父也要照顧好自己!”
陳平安微笑道:“不是師父吹牛,單說照顧好自己的本事,天下少有。”
裴錢雙手提起屁股底下的小竹椅,挪到離著師父更近的地方。
一大一小,一起看著遠方。
這一天,陳平安金身境。
弟子裴錢,即將成為世間最強第四境。
師徒二人的坐姿,神態,眼神,如出一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