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陳平安也斜靠柜臺,望向外邊的酒桌酒客,“見到你后,泥瓶巷長大的那個窮孩子,就再沒有缺過錢。”
寧姚看著他越來越不藏著的笑臉,她停下嗑瓜子,問道:“這會兒是不是在笑話我缺心眼。”
陳平安立即收起笑臉,然后立即醒悟自己不比小姑娘聰明半點,一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只不過寧姚遞過了手掌,陳平安抓起些瓜子。
寧姚嗑著瓜子,說道:“這樣那樣的女子喜歡你,我不生氣。”
停頓片刻,寧姚說道:“但是如果你哪天喜歡我之外的女子,我會很傷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不用說與我說什么對不起,更不用來見我,親口告訴我這種事情,我不想聽。”
陳平安伸手按住寧姚的腦袋,輕輕晃了晃,“不許胡思亂想。我這輩子可能很難成為修為多高的人,一山總有一山高,只能努力再努力,去一步步完成約定,但是陳平安肯定是天底下最喜歡寧姚的人,這件事,早就不需要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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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鋪子生意越來越好。
那個陳平安反而當起了甩手掌柜。
每次到鋪子這邊,竟然更多還是跟那幫小屁孩聊天,端著小板凳那邊,與孩子們借那小人書翻閱。
偶爾陳平安也會教他們識字。
再后來,那個年紀輕輕的青衫客,吃飽了撐著錢不掙,擱著一座寧府斬龍臺不去抓住機會,趕緊淬煉靈氣,偏要跑去大街小巷拓碑,收集了一大摞紙,然后經常坐在太陽底下,與一幫孩子們說些浩然天下的山水鬼怪故事,當起了說書先生。
又后來,有孩子詢問不認得的文字,年輕人便拿出一根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只是粗淺的說文解字,再不說其余事,哪怕孩子們詢問更多,年輕人也只是笑著搖頭,教過了字,便說些家鄉那座天下的千奇百怪,山水見聞。
有一天,頭別玉簪的青衫年輕人,曬著異鄉的和煦陽光,教了些字,說過了些故事,將竹枝橫放在膝,輕聲念誦道:“日出有曜,羔裘如濡。”
見那人停了下來,便有孩子好奇詢問道:“然后呢?還有嗎?”
那人便雙手放膝,目視前方,緩緩道:“驚蟄時分,天地生發,萬物始榮。夜臥早行,廣步于庭,君子緩行,以便生志……”
圍繞在那條板凳和那個人身邊的孩子們,沒人聽得懂內容在說些什么,但是愿意安安靜靜聽那人輕聲背誦下去。
于劍氣長城偏遠街巷處,就像多出一座也無真正夫子、也無真正蒙童的小學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