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東山轉頭看了眼暫借給自己行山杖的小姑娘,她額頭汗水,身體緊繃,眉眼之間,似乎還有些愧疚。
崔東山以心聲笑道:“大師姐,你才學拳多久,不用擔心我,我與先生一樣,都是走慣了山上山下的,言行舉止,自有分寸,自己就能夠照顧好自己,哪怕天崩地裂,如今還不需要大師姐分心,只管埋頭抄書練拳便是。”
裴錢有些悶悶不樂,以武夫聚音成線的手段,興致不高言語道:“可我是師父的開山大弟子啊。身為大師姐,在落魄山,就該照顧暖樹和小米粒兒,出了落魄山,也該拿出大師姐的氣魄來。不然習武練拳圖什么,又不是要自己耍威風……”
崔東山笑問道:“為何就不能耍威風了?”
裴錢疑惑道:“我跟著師父走了那么遠的山山水水,師父就從來不耍啊。”
崔東山搖頭笑道:“先生還是希望你的江湖路,走得開心些,隨心些,只要不涉大是大非,便讓自己更自由些,最好一路上,都是旁人的拍案驚奇,喝彩不斷,哦豁哦豁,說這姑娘好俊的拳法,我了個乖乖隆冬,好厲害的劍術,這位女俠若非師出高門,就沒有道理和王法了。”
裴錢一想到那些江湖場景,便開心不已。
只是裴錢又沒來由想到劍氣長城,便有些憂心,輕聲問道:“過了倒懸山,就是另外一座天下了,聽說那兒劍修無數,劍修唉,一個比一個了不起,天底下最厲害的練氣士了,會不會欺負師父一個外鄉人啊,師父雖然拳法最高、劍術最高,可畢竟才一個人啊,如果那邊的劍修抱團,幾百個幾千個一擁而上,里邊再偷藏七八個十幾個的劍仙,師父會不會顧不過來啊。”
崔東山有些無言以對。
無論換成誰,也顧不過來吧。
不過如今裴錢思慮萬事,先想那最壞境地,倒是個好習慣。大概這就是她的耳濡目染,先生的言傳身教了。
希望此物,不單單是春風之中甘霖之下、綠水青山之間的漸次生長。
往往是那夜幕沉沉,爛泥潭里或是貧瘠土地中,生長出來的一朵花兒,天未破曉,晨曦未至,便已開花。
哪怕風雨摧折,那我再開花一朵。
更大的真正希望,是無法開花,也不會結果,許多人生就注定只是一棵小草兒,也一定要見一見那春風,曬一曬那日頭。
人間多如此。
為何不善待。
經歷過那場麋鹿崖山腳的小風波,裴錢就找了個借口,一定要帶著崔東山返回鸛雀客棧,說是今兒走累了,倒懸山不愧是倒懸山,真是山路綿綿太難走,她得回去休息。
崔東山總不能與這位大師姐明言,自己不是觀海境,不是洞府境,其實是那玉璞境了吧?更不能講自己當下的玉璞境界,比早年寶瓶洲的劍修李摶景的元嬰、如今北俱蘆洲的指玄袁靈殿的指玄,更不講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