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官大人站在椅子上,她雙手揪著兩根羊角辮兒,椅子懸空,俯瞰而去,她視野所及,也是一幅城池地圖,更加龐大且仔細,便是太象街在內一座座豪宅府邸的私人花園、亭臺樓榭,都一覽無余。
只不過如今地圖上,是一條條以朱筆描繪而出的路線,鮮紅路線,一端在寧府,另外一端并不定數,最多是疊嶂酒鋪,以及那處街巷拐角處,說書先生的小板凳擺放位置,其次是劍氣長城左右練劍處,其余一些屈指可數的痕跡,反正是二掌柜走到哪里,便有人在地圖上畫到哪里。
龐元濟曾經問過,“陳平安又不是妖族奸細,師父為何如此在意他的路線。”
隱官大人回了一句,“沒架打,沒酒喝,師父很無聊啊。”
龐元濟便不再多問了,因為師父這個道理,很有道理。
按照他師父的說法,隱官一脈,在劍氣長城的歷史上,傳承到了她手上,哪怕做得不算訂好,但絕對是合格了的,不但合格,還多做了太多太多的額外事,功勞真不算小了,老大劍仙還那么挑她的刺,真是欺負人,能者多勞,也不是這么個勞碌命啊。
女子劍仙洛衫,還是身穿一件圓領錦袍,不過換了顏色,樣式依舊,且依然頭頂簪花。
在劍氣長城,隱官一脈的洛衫,與那城頭上蕩秋千的失心瘋女子周澄,姿容都算是極其出彩的了。
洛衫到了避暑行宮的大堂,持筆再畫出一條朱紅顏色的路線。
竹庵劍仙皺眉道:“這次怎么帶著崔東山,去了陶文住處?所求為何?”
洛衫說道:“你問我?那我是去問陳平安?還是那個崔東山?”
竹庵劍仙哦了一聲,“想去就去吧,我又不攔著。”
洛衫一瞪眼。
竹庵渾然不覺。
隱官大人說道:“應該是勸陶文多掙錢別尋死吧。這個二掌柜,心腸還是太軟,難怪我一眼看到,便喜歡不起來。”
隱官大人扭動著羊角辮,撇撇嘴,“咱們這位二掌柜,可能還是看得少了,時日太短,若是看久了,還能留下這副心腸,我就真要佩服佩服了。可惜嘍……”
可惜隱官大人沒有下文了,洛衫與竹庵劍仙也不會多問。
隱官大人突然哀嘆一聲,臉色更加惋惜,“岳青沒被打死,一點都不好玩。”
竹庵劍仙這一次是真的比較好奇,畢竟一個金身境武夫陳平安,他不太感興趣,但是左右,同為劍修,那是萬般感興趣,便問道:“隱官大人,老大劍仙到底說了什么話,能夠讓左右停劍收手?”
隱官大人一伸手。
竹庵劍仙便拋過去寶光樓一壺上架仙釀。
隱官大人收入袖中,說道:“大概是與左右說,你那些師弟師侄們看著呢,遞出這么多劍都沒砍死人,已經夠丟臉的了,還不如干脆不砍死岳青,就當是切磋劍術嘛,若是砍死了,這個大師伯當得太跌份。”
洛衫與竹庵兩位劍仙相視一眼,覺得這個答案比較難以讓人信服。
隱官大人跳到椅把手上站著,更高些俯瞰那幅地圖,自言自語道:“將死之人,有點多了啊。能活之人,倒也不算少。輸錢贏錢,掙錢還錢,有這樣做買賣的嗎?將來誰又記得你陶文的那點賣命錢,你陳平安做的那點芝麻事?大勢之下,人人難逃,毫無意義的事情嘛,還做得如此起勁?唉,真是搞不清楚讀了書的劍客怎么想,從來都是這樣。又不能喝酒,愁死我了。竹庵,你趕緊喝酒啊,讓我聞聞酒味兒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