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再一次舊事重提,“問劍正陽山一事,一定要等我,千萬要小心。”
劉羨陽疑惑道:“若是沒有見識過我的出劍,也就罷了,對付一座正陽山,至于這么小心翼翼嗎?”
陳平安點頭道:“至于。相信我。”
劉羨陽問道:“一個李摶景就能壓制正陽山數百年,當得起你我如此鄭重其事?”
陳平安說道:“劉羨陽,早年的風雷園與正陽山之爭,與以后你我二人的問劍正陽山,是天壤之別。除了正陽山自身藏掖已久的門派底蘊之外,以后還要加上一份大勢,正陽山與清風城許氏,皆是寶瓶洲毫無意外的宗門候補,其中正陽山,更會瓜分掉朱熒王朝的大半劍道氣運,這是龍泉劍宗都做不到的,因為大驪宋氏皇帝對阮師傅再尊崇,也絕對不允許龍泉劍宗一家獨大,給了舊中岳地界,劃入龍泉劍宗地盤,除了阮師傅自身宗門人數太少,是天然限制之外,大驪宋氏此舉,更是讓正陽山近水樓臺,攫取整個朱熒王朝的劍修胚子,一旦躋身宗門,正陽山就要與大驪宋氏國祚相連,這還是早年李摶景與正陽山諸多劍修老祖的那種意氣之爭嗎?”
陳平安嘆了口氣,自顧自搖頭,然后加重語氣說道:“更多的,我不能說,反正正陽山是大驪王朝某個大布局的重要環節之一,不可或缺。到時候你我問劍,問的,當真只是一座正陽山的護山大陣和那撥老劍修?”
劉羨陽直愣愣看著陳平安。
陳平安問道:“哪里不對?”
劉羨陽笑道:“你是不是想岔了,誰說問劍一事,一定要一次功成?我今兒戳上人家腚兒一劍,見機不妙就跑,明兒再回,捅人家襠部一劍,不也是問劍?就非要如你所說那般,一次打死人家,還得是連劍心連人心一并打了個稀爛?陳平安,當了山上人,便這么講究面子了?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情,我記得你和我,打小就不是這種人、不做這種賠本買賣吧?我劉羨陽是什么人,你不清楚?說話,可能不著調,可做事,還算靠譜吧?”
劉羨陽收斂笑意,“你做什么事情,告訴自己只想著無錯無錯,當真只是無錯嗎?錯了,你只是自己沒想到、卻是在做那最好的事情。我這種人,才是半糊涂半聰明,不求全,能對付自己,也就能應付對手,日子稀里糊涂是過,錙銖必較也是過,舒心是過,糟心也得過,怎么把糟心日子過得舒心,你得多學學我。我不是說你錯了,只說對錯,你比我對多了,更好,但是一個人吧,偶爾得偷個懶兒,讓自己喘口氣。這種道理,書上不稀罕講,但是我當年沒讀過書的時候,就已經想明白了,只是一直沒機會告訴你。”
陳平安難得一愣就是愣了半天。
劉羨陽笑道:“小鼻涕不是小鼻涕蟲了,你劉大爺還是你劉大爺啊。”
陳平安點了點頭,“懂了。”
劉羨陽搖搖頭,“不是懂了,是要記得。”
陳平安笑道:“你說了算。”
兩人在符舟當中相對而坐。
人生多離別。
只愁春風秋花,聚散真容易。惟愿春花秋月,重逢不太難。
劉羨陽沉默片刻,眨了眨眼睛,“那個沒?”
陳平安一臉疑惑。
劉羨陽環顧四周,四下無人,便一手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
陳平安趕緊一巴掌拍掉劉羨陽的手,壓低嗓音道:“你找死啊,別拉上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