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官一脈劍修,唯一心中好受點的事情,便是年輕隱官當初以飛劍“隱官”傳訊城頭,帶來的極大非議,自己消散了。或者非議還在心頭留著,只是顧不上言語什么了。
大戰慘烈,死人太多。
以至于愁苗劍仙和龐元濟、林君璧,就只是拖著那具飛升境大妖的真身,揀選了一個大戰間隙,三人去城頭走了一遭,說了這頭大妖隱藏在倒懸山,試圖作亂,被他們三人循著蛛絲馬跡,發現根腳,果斷聯手陸芝在內數位劍仙,將其合圍斬殺于海上。
斬殺飛升境大妖。
這件事當然不是什么可有可無的小事,劍氣長城,喧嘩一片。有無數的大聲叫好。
到最后林君璧沒舍得割下頭顱,還禮蠻荒天下,便硬著頭皮擅作主張,保留了這頭飛升境大妖的全部真身,拖回避暑行宮。
回去后,年輕隱官瞧見了頭顱還在的大妖真身,笑得合不攏嘴,嘴上罵著林君璧不大氣,摳搜摳搜的,墜了隱官一脈的名頭,卻立即將那真身收入咫尺物,重重拍打林君璧的肩膀,笑得像個路上撿了錢趕緊揣兜里的雞賊孩子。
顧見龍與王忻水對視一眼,知道林君璧這小狗腿,肯定要被隱官大人記一功了。
這天陳平安離開避暑行宮大堂,出門散步的時候,林君璧跟上。
陳平安笑道:“有想法?”
林君璧說道:“八洲渡船一事,暫時進展還算順利,可最大問題不在買賣雙方,只在浩然天下學宮書院的看法。”
陳平安似有好奇神色,說道:“說說看。”
林君璧憂心忡忡道:“之前八洲渡船,如果沒有改變與劍氣長城的買賣方式,依舊散亂,各行其是,文廟興許也不會過多干涉,只是如今形勢被我們更改,文廟說不定會有一些反彈,說實話,咱們是動了浩然天下不少根本利益的,物資每多一分運到倒懸山,浩然天下便要少一分。”
陳平安點頭道:“是此理。”
林君璧問道:“一旦文廟下令約束趕赴倒懸山的八洲渡船,只準在浩然天下運轉物資,我們怎么辦?”
林君璧雖是劍修,實則術法駁雜,雙指掐訣,以符箓土法,撮壤成山,塑造出一幅懸空的天下形勢圖,跟隨兩人一起緩緩移動,林君璧指了指地圖,凝氣成水,畫出一條條嶄新航線,往來于各洲之間,“中土神洲、皚皚洲渡船物資,只準運往南婆娑洲,流霞洲、金甲洲增援西南扶搖洲,北俱蘆洲、寶瓶洲渡船,只能去往東南桐葉洲,構建打造、加固這三洲沿海防線,便是價格比劍氣長城低一兩成,甚至是三成,我相信八洲渡船,還是會不得已為之,乖乖照做。至于婆娑洲在內三洲原有渡船,就更不會趕來倒懸山。”
陳平安帶著林君璧一起散步,“關于八洲渡船一事,你所說的這個最壞結果,其實愁苗劍仙,一早就提醒過我,但是沒辦法,總不能怕這結果臨頭,就什么都不去做。走一步看一步,每有一艘渡船靠岸倒懸山,我們就當是多掙的一筆物資。只希望文廟那邊,慢點出結果。”
林君璧問道:“文圣先生,能在這么大的事情上,去文廟那邊說上話嗎?”
陳平安搖頭道:“比較難。儒家重名分,講究師出有名。”
林君璧又問道:“加上醇儒陳氏,還是不夠?”
陳平安還是搖頭,“各有各的難處。”
林君璧一咬牙,“我寫一封密信寄給自己先生,幫忙說一兩句話?”
陳平安停下腳步,道:“要記住,你在劍氣長城,就只是劍修林君璧,別扯上自家文脈,更別拖邵元王朝下水,因為不但沒有任何用處,還會讓你白忙活一場,甚至壞事。”
陳平安笑道:“這份好意,我心領了。”
其實陳平安大可以點頭答應下來,不管林君璧是意氣用事,還是人心算計,都讓林君璧寫過了信,以飛劍寄信邵元王朝,再讓劍仙半路截取,陳平安先看過內容再決定,那封密信,到底是留,歸檔避暑行宮,放入只能隱官一人可見的秘錄,還是繼續送往中土神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