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瞪眼道:“你怎么說話!”
鄭大風一臉疑惑道:“不用嘴巴,難道用腚啊?”
年輕人一拍桌子,“鄭大風,你嘴巴給我放干凈點!”
鄭大風笑了笑,抬手虛按了幾下,耐著性子說道:“小點聲,咱們老百姓的桌子,要么是用來擱飯碗的,要不就是放香爐的,其余做什么,都不打緊,例如那算盤,就無所謂。所以別拍桌子,天地神靈皆不敬,要不得啊。”
年輕人譏笑道:“你少他娘的在這里胡說八道扯老譜,死瘸子爛駝背,一輩子給人當看門狗的賤命,真把這鋪子當你自個兒家了?!”
牛角尖扎人,都不如刀子嘴戳人來得厲害。
只不過鄭大風與人切磋最多的,不是與師兄李二的問拳,還是這嘴上功夫。
小鎮百姓不多,唯獨這嘴把式高手最多。
泥瓶巷,杏花巷,那都是人杰地靈,高手輩出。
只說那個悶葫蘆陳平安,在那段少年歲月里,也就是沒出招,其實這門功夫,日復一日,都在攢著內力呢。
鄭大風立馬樂了,蘇店太倔,石靈山太憨,總算來了個會說話懂聊天的,得勁得勁,鄭大風搬了凳子靠近些門檻,笑呵呵道:“楊暑,聽說你總愛去鐵符江水神廟那邊燒香?曉不曉得燒香的真正規矩?別的不說,這種事情,這可就要講究講究老譜了吧?你知不知道為何要左手持香?那你又知不知道你是個左撇子,如此一來,就不太妙了?”
名叫楊暑的年輕人心里邊有些晃蕩,只是臉色依舊不屑,都懶得搭話。
鄭大風笑嘻嘻道:“十五愛那鄰家婦。三十喜好別人子。五十六十他家好兒媳。楊家三房,好家風。”
楊暑頓時漲紅了臉,一把扯起那算盤,就狠狠砸向那個王八蛋。
楊氏三房家主,確實在福祿街和桃葉巷那邊風評不佳,是“褲腰帶沒打結”的那種有錢人。
鄭大風伸手接住算盤,“這可是你們楊家的掙錢家什,丟不得。摔壞了,找誰賠去?我是光腳漢,你是小有余財,就算朝我潑臟水,管用嗎?你說最后誰賠?你如今等著去蹚渾水,去州城掙那昧良心的偏門財,要我看啊,還是別去,家之興替,在于禮義,不在富貴貧賤。好好讀點書,你不行,多生幾個帶把的崽兒,還是有希望靠子孫光宗耀祖的。”
楊暑臉色轉為鐵青,氣得渾身發抖。
鄭大風搖搖頭,抬起一手,“別跟我干架啊,我出手沒輕沒重的,這一拳下去,你估摸著就要開始練醉拳,無師自通的那種。”
楊暑就要繞過柜臺,不是打架,回家去。
突然簾子掀起,老人說道:“楊暑,你跟一個看門的較勁,不嫌丟人?”
楊暑冷哼一聲,不過有了個臺階下,還是要離開楊家鋪子,只是腳步放緩,走得比較穩當。
等到楊暑貼著大門一側跨過門檻,最終遠去,難得走到鋪子前邊的楊老頭,來到門口,說道:“跟一個廢物較勁,好玩?對方聽得懂人話嗎?”
鄭大風早已起身,盡量挺直腰桿。
老人收徒,尊師重道敬香火,這是首要。
鄭大風跟隨老人一起走到后院,老人掀起簾子,人過了門檻,便隨手放下,鄭大風輕輕扶住,人過了,依舊扶著,輕輕放下。
楊老頭坐到正屋那邊臺階上,敲了敲煙桿,拿起腰間煙袋。
很快就又開始吞云吐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