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尊者諱,宋高元便以心聲與阿良前輩悄悄言語,“是蓉官祖師經常提及前輩。”
事實上,那位遠離紅塵百多年的祖師爺,每次出關,都會去那荷花池,經常念叨著一句蓮子味道清苦,可以養心。
果然果然。阿良嘆了口氣,“是她啊。”
宋高元猶豫了一下,輕聲道:“蓉官祖師在我遠游之前,叮囑晚輩,如果在劍氣長城見到了阿良前輩,就與阿良前輩說一句話。”
阿良默不作聲。
宋高元說道:“蓉官祖師想要與前輩說一句,‘當時只道是尋常’。”
阿良撓撓頭,沒有多說什么。
宋高元也不敢為難阿良前輩。
何況有些事情,不可講道理,為難了只會更為難。
一路隨便逛蕩向城池,期間路過了兩座劍仙私宅,阿良介紹說一座宅子的地基,是一塊被劍仙煉化了的芝亭作白玉雕明月飛仙詩文牌,另一座宅子的主人,喜好收集浩然天下的古硯臺。只是兩座宅子的老主人,都不在了,一座徹底空了,無人居住,還有一座,如今在其中修行練劍的三人,是某位劍仙收取的子弟,年紀都不大,得了劍仙師父臨終前的一道嚴令,嫡傳弟子三人,只要一天不躋身元嬰境劍修,就一天不許出門半步,阿良遙望那處私宅的墻頭,感慨了一句用心良苦啊。
陳平安神色古怪。
那棟宅子里邊的三位金丹劍修,皆是男子,不但無法離開私宅,據說還會身穿婦人裝束,是劍氣長城的一樁怪事。曾以飛劍傳信避暑行宮,希望能夠出門廝殺,但是隱官一脈去翻閱檔案,發現逝世劍仙早早與避暑行宮有過一份白紙黑字的約定,有老劍仙的名字,和一個小小的巴掌印,應該是上任隱官蕭愻的“手筆”。
陳平安只好作罷,婉拒了三位金丹劍修的請求。
在劍氣長城,戰死劍仙的托付之事,規矩最大,只要落在了紙面上,就要遵守,沒得商量。
墻頭那邊,只探出一顆腦袋,是個年輕容貌的劍修,不過留著絡腮胡子,開始對阿良破口大罵。
阿良開始回罵,說我不過是與你們師父說了個典故,你們師父要依葫蘆畫瓢,關我阿良屁事。
那年輕劍修怒道,狗日的,敢不敢進來干一架。
阿良跳起來朝那邊吐唾沫。
陳平安伸手揉著額頭,沒眼看。
他懷疑城頭程荃和趙個簃兩位老劍修罵架的壓軸手段,就是跟阿良學的。
然后男人發現一旁瞪大眼睛的郭竹酒,與如被施展定身術的宋高元,趕緊捋了捋頭發,念叨著失態了失態了,不應該不應該。
陳平安一問,才終于解開了那樁劍氣長城懸案的謎底,原來那位老劍仙有一門古怪神通,最擅長找尋劍道種子,事實上,如今劍氣長城這個大年份里邊的年輕一輩天才,約莫有半數都是被老劍仙一眼相中的,太象街、玉笏街這樣的高門豪閥還好,可是類似靈犀巷、蓑笠巷這樣的市井巷弄,一旦出現了有希望溫養出本命飛劍的劍修胚子,難免有所遺漏,而天底下不光是劍修,事實上所有的練氣士,自然是越早步入修行之路,未來成就越高,像疊嶂,其實就是阿良憑借那位劍仙傳授的術法,找尋出來的好苗子,許多未來成為劍仙的劍修,在年幼時,資質并不明顯,反而極為隱蔽,不顯山不露水。
阿良一次與身受重創、命不久矣的老劍仙喝酒,與后者隨口聊了聊浩然天下一個書香門第的故事,先祖屢次科舉不第,被金榜題名的同窗羞辱,憤懣返鄉,親自教書授業,讓家族所有男丁皆穿婦人衣裳,寒窗苦讀,只要沒有考取功名,四十歲之前就只能一直穿著女子,一開始淪為朝野笑談,可最后竟然還真有了一門六進士、三人得美謚的盛況。
阿良笑道:“是不是覺得很兒戲?害得三個年輕天才被笑話了幾十年,以至于那三人覺得只要能夠出門出劍,都愿意死在戰場上,才得解脫。”
阿良又說道:“老人那一脈的劍術,一直是殺敵傷己的路數,所以容易命不長久,成為劍仙很快,成為了劍仙再死,也最快。老人在世的時候,還能護著些門下弟子,老人一走,別說是三名弟子,就是收了三十個,就這么個打仗法子,跟前邊宅子一樣的光景,早就沒人了。收了弟子,視若兒女,就是牽掛,每個當師父、做傳道人的,總要對弟子的人生負些責任。”
阿良摘下酒壺,喝了口酒,笑道:“順便再與你們說件陳年舊事,早年有位老劍仙找到老人,詢問那道術法能否公開,以便劍氣長城更多挖掘出年少天才,老人沒答應,說此法不外傳,就是陳清都親自離開城頭求他開口,都沒用。最后用一句話將那位出于公心的老劍仙給頂了回去,‘誰他娘的說一定要成為劍修,才算好事,你齊廷濟規定的?’”
說到這里,阿良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