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望向那把狹刀,贊嘆道:“好刀。”
陳平安以手掌抵住刀柄,說道:“分量足夠,確實好刀。”
云卿感慨道:“與隱官言語的機會,看來不多了。”
陳平安沉聲道:“不是在浩然天下,遇到云卿前輩,大憾事。”
云卿笑道:“不是在蠻荒天下,邀請隱官飲美酒,亦是遺憾。我那舊山頭,風景絕佳。”
白發童子滿載而歸,身邊跟著女子長命。
金沙此物,有她在,得之容易,更多需要霜降出力的,還是那些遠古大妖尸骸的存留之物,零零散散的,挺費勁。天地至寶,多通靈性,不會像神靈遺骸、大妖尸骨這樣不挪窩,哪怕是霜降卯足勁頭去尋覓,也很麻煩。所幸那女子,不愧是祖錢化身,冥冥之中,運氣極好,最終收獲,超乎霜降的預期多矣。后來有了經驗,霜降就刻意遠離她,等她撞見了機緣,再與自己打聲招呼,他一撲而上,兢兢業業,捕獲那些亂竄如劍仙飛劍的天材地寶。
雙方約好了,今天只是刨地三尺了一個方向,以后每天去往一處,至多一旬光陰,就能粗略搜刮一遍,下個一旬,再好好查漏補缺一番。
女子是第一次進入這座牢獄,所以難免好奇。
大妖清秋見著了陳平安身邊的女子,嫻靜柔美,確實不俗,嘖嘖道:“隱官大人好艷福,就是口味重了點,先是個剝了皮的女子,這會兒又換成了個皮囊血肉皆不真的精怪,隱官大人你怎么回事,牢獄當中不是關著頭七尾狐魅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其她女子修士,還是有幾位的,這都不夠你吃的?”
陳平安笑道:“都快要死了,就不能說幾句好聽的?”
真身是那青鰍的大妖譏笑道:“就憑你?加上那把破刀?伸長脖子讓你砍,你砍得動?”
陳平安推刀出鞘寸余,“試試看?”
大妖清秋瞬間沒入霧障中。
霜降捧腹大笑。
女子長命,告辭離去,牢獄之中,污穢煞氣太重,她不愿繼續游覽了。
來到捻芯那邊,陳平安等待她抽出一根緯線后,說道:“借你法刀一用。”
捻芯將手中法刀直直遞給陳平安。
陳平安接過法刀后,笑道:“在我們家鄉那邊,給人遞送剪刀、柴刀,都會刀尖朝己。”
捻芯置若罔聞,問道:“決定了?”
陳平安點點頭,先取出那張承載金箓玉冊文字的青色符紙,因為文字太多太重的緣故,紙張顯得凹凸不平。
先抽出那把化外天魔珍藏多年的狹刀“斬勘”,割破左手心,將整張符紙涂滿鮮血,依稀帶有金色絲線。
然后陳平安一手攤放符紙,一手持短刀,刺入心口,將一位練氣士視若真元的心頭精血,一滴滴從刀尖墜在符紙上,然后以碧游府水神廟那道煉水訣,駕馭血滴,如小楷寫經一般,一筆一劃,規矩端正,神意飽滿,最終“寫出”一篇解契書,內容簡明扼要,意思淺顯卻措辭精確。
尤其是最后署名之時,還從三魂七魄當中,分別剝離出一粒本命靈光,注入“陳平安”這個名字當中。
陳平安將法刀遞還給捻芯。
捻芯接過法刀,皺眉道:“早知道就不與你泄露此事。”
先前她初次見到這個年輕隱官,就十分疑惑為何與蛟龍之屬那么糾纏不清,后來就下了些功夫,加上與化外天魔的一番閑聊,給她揪出了一樁駭人聽聞的密事。陳平安身上,有一份隱藏極深的結契,雙方身份平等,不是主仆,但是雙方性命攸關,效果類似一般山上修道之人,結成神仙眷侶之時的契約書,當然陳平安這份契書,不曾涉及任何情愛,而且書寫一方,可謂占盡便宜,幾乎沒有任何約束。
陳平安臉色慘白,卻好像如釋重負,了卻了一樁極大的因果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