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修士著急萬分,以心聲言語道:“前輩,不管真實身份,不妨都以劉氏子弟嚇唬對方,不然這場圍剿,前輩畢竟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肯定還有眾多妖物被這老婆娘驅使。在咱們皚皚洲,劉氏子弟就是最大的護身符,沛宗師與柳前輩,師徒二人,就都是劉氏供奉,前輩習武練拳,大可以偽裝成雷公廟一脈的三代弟子……”
裴錢聚音成線答道:“自有師承,不敢胡說。”
老修士哀嘆不已,不敢再勸。生死一線,哪有這么多迂腐刻板的窮講究啊。
事到如今,倒是人人不再懷疑這位前輩的身份了。
確實沒必要。
只說那秋水道人,就足夠碾死除她之外的所有狩獵修士。
皚皚洲的修道之人,無論是譜牒仙師,還是山澤野修,對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上五境的神仙,哪怕沒親眼見過幾位,通過那些亂七八糟的山水邸報,大多清楚,數目其實并不比北俱蘆洲少,比西北流霞洲自然更多。
可要說八境、九境武夫宗師,就是名副其實的屈指可數了,遠遠少于北俱蘆洲不說,甚至連那流霞洲都不如。
皚皚洲的武運,在浩然天下是出了名的少到可憐,傳說中的十境武夫就一人,作為一洲武運最鼎盛者的雷公廟沛阿香,早些年還輸給了后來失心瘋被劍仙拘押起來的王赴愬,北俱蘆洲既有曾經跨海問劍一洲的劍修,哪怕顧祐死了,結果還是比皚皚洲多出一位止境武夫,這讓皚皚洲山上修士實在是有些抬不起頭,加上皚皚洲那位身為修士第一人的劉氏財神爺,數次公開坦言自己的那點道法,至多能算半個趴地峰的火龍真人,這就讓皚皚洲修士好像除了錢,就萬般不如那個搶走“北”字的俱蘆洲了。
裴錢轉頭看了眼那個身披鶴氅的光腳道人,她曾經在小師兄購買的那本倒懸山《神仙書》上,見過記載,歷史上確有一位山道人,喜歡-吟誦南華秋水篇,赤腳行走天下,傳聞頭戴一頂道門鐵冠,志在以梅花積雪清洗肚腸,刻枯朽白骨為道觀,愿將一身道法顯化之后,歸還天地。常年居無定所,曳杖遠游,手中鐵杖只需擲出,便可落地化作一條青龍。
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山道人,是真正的得道高真,當然不會是眼前這位附庸風雅的攔路之徒。
裴錢哪怕尚未拉開拳架,就已經瞬間心無雜念,當她屏氣凝神,開始傾瀉拳意,一雙眼眸便見異象。
剎那之間,萬物靜寂。好像天地間只有一個裴錢,才是不被拘束的活物,唯獨她可以行走無礙。
但是裴錢心知肚明,自己視野所及,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光陰長河就此停滯,而是流淌速度,仿佛變得極其緩慢。
越是近身,四面八方的光陰流水越是趨于靜止。
裴錢獨自練拳之后,歸根結底,她其實就只有一件事可做,要嘗試著讓光陰長河好似徹底靜止不動,唯我身心自由,出拳天地間,天下武夫,不管誰與我問拳,在我身前,你就要慢我出拳無數!
當然師父例外。裴錢練拳,只是為了追趕師父,從來不會奢望與師父拳法并肩。
當年游歷劍氣長城,師父曾經與裴錢說過一句很古怪的言語,說他要與開山大弟子好好學一學這門神通了。
師父說起笑話來,也是很有意思的啊。
師父學弟子做什么嘛?
但是這個曾經讓裴錢經常偷著樂、一想起就忍不住咧嘴的笑話,越來越不好笑了。師父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都不還鄉,裴錢就覺得這個曾經很能溫暖人心的笑話,越來越像一座讓她傷心不已的牢籠,讓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恨不得一拳將其打爛。先前跨洲遠游,放棄御風,選擇在海面上踏波奔走,裴錢每次神意圓滿的出拳所向,正是那條無形的光陰長河。
一瞬間,那位老嫗視野中便失去了那個年輕女子武夫的身影。
果然是那預料之中的金身境?!修道之人也好,純粹武夫也罷,境界修為興許可以遮掩,唯獨年齡一事,只要境界不要太過懸殊,觀其根骨,還是能夠大致看出個歲數的,那女子分明不會超過三十歲,難不成真是那雷公廟沛阿香一脈,新收的某位三代弟子?不然在皚皚洲年輕一輩的天才武夫當中,可沒有這么一號人物!在皚皚洲,只要是四十歲以下的金身境武夫,個個名聲比天大,劉財神有一句廣為流傳的言語,可惜我不能用神仙錢砸出個武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