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料鋪子打交道的,自然都是女子,多是家境殷實的婦人,或是愛美的少女。
男子面容未而立之年,可是他的眼神,好像早已不惑之年。
這樣的一個男人,又賣著香料,哪怕待客算不得殷勤,只能算是禮數周到,生意也不會差的。
女子的發髻,珠釵,衣飾,這位掌柜,什么都懂。
年輕掌柜喜歡逛書肆買書,于是結識了一個家境尚可的書商朋友。
那書商家底豐厚,清風城的書肆買賣,算他最大。只是在這清風城,就算不得什么大富大貴的門戶了,相較于那些神仙往來的豪門府邸,根本不夠看。
今天顏放被那書商拉著去家中喝酒,喝高了,書商就開始與顏掌柜稱兄道弟,開始訴苦自己在清風城的立足不易,嫁個如花似玉的女兒都那么坎坷,竟然會被那未來親家瞧不起,說自己這份產業,擱在任何一個藩屬小國,都算富甲一郡了,結果在這清風城竟然會被人嫌棄門檻太低。
而他那個原本幽怨不已的女兒,其實如今早已不再每天以淚洗面了。就像今天,她便隔三岔五來問父親酒菜夠不夠。
顏掌柜便給了一條頗為奇怪的生財之道,擰轉酒杯,緩緩道:“袁兄,我未必能夠幫你掙大錢,但是可以幫你子孫三代,有筆細水流長的收入。”
書商愣了愣,小聲道:“老哥我洗耳恭聽。”
年輕掌柜笑道:“自認書、畫、文、篆刻,還算精通,又不至于太好,注定成為不了什么大家,但是靠這個做點營生,還是不難的,只不過我缺那本錢,袁兄剛好有,剛好拿來獻丑了。袁兄是清風城最大的書商,那么版刻書籍,就很容易了,每隔一年,我負責為袁兄編撰出一部印譜,一百方印章,東拼西湊個九十七八方,都是千真萬確、有據可查的大家手筆,其余幾方才是假。”
書商疑惑道:“作假?怎么賣?不是老哥信不過你的篆刻,實在是兜里有大錢的,個個人精,不好糊弄啊。”
顏放抿了一口酒,笑道:“我曾看過不少各國史書、地方縣志,打個比方,我幫袁兄篆刻一枚模仿篆刻名家的印章,印文故意更改名字、字號的某個文字,故意給出一個看似破綻、又非漏洞的地方。事實上,偏偏是符合族譜記錄的,所以這筆買賣,是定然掙不著俗人兜里錢的,得掙那些看書夠多夠雜的斯文人,只要稍稍考據一番,他們反而會誤以為撿了個大漏。類似這樣的偏門法子,還有許多。”
書商略微心動,“真能成?”
顏放瞥了眼屏風后的女子,笑道:“事先說好,若是讓袁兄虧了版刻印譜的錢,我便喝罰酒,與袁兄賠罪,賠錢,真沒錢。若是將來掙著了錢,袁兄記得請我喝上一壺仙家酒釀。”
一番詳細計較過后,書商覺得此事多半可行,最后搖搖晃晃起身又落座,只得讓那女兒送顏掌柜離開。
等到女兒返回后,書商已經端坐酒桌旁,問道:“你確定了,真是那舊朱熒王朝渝州地帶的口音?”
那女子點頭道:“可惜不是劍修,是個六境武夫,不過已經很天才了。只要能夠確定對方是朱熒遺民,就可以招徠。”
書商皺眉道:“不像是個貪財之輩,談吐風雅,十分不俗。”
女子玩笑道:“袁兄將他真心實意當兄弟,可惜他卻想要當袁兄的女婿。”
書商忍俊不禁,搖頭道:“你這狐媚子,未必能夠讓此人真正動心,若說讓他死心塌地為我們許氏所用,更是癡心妄想了。”
女子猶豫了一下,說道:“可以讓我家老祖親自出馬。”
“說笑話嗎?!”
書商隨后跟著猶豫起來,開始權衡利弊,“不至于如此興師動眾吧,除非……”
女子點頭道:“除非此人能夠躋身金身境。最好還有一絲希望,成為遠游境大宗師。我們清風城,不缺文運,最缺武運!”
書商說道:“不著急,再觀察一段時日。你家老祖要不要現身,不是你我可以決定的,得問過夫人才行。”
那顏放醉醺醺,走回自家鋪子,神色落寞,喃喃自語,“朱雀橋邊,烏衣巷口,王謝堂前,百姓家中。昨日何日,今日何日,明日何日……落雪時節與君別,落花時節又逢君……不喝酒時,心想事成。喝酒醉后,美夢成真……”
背后一個行人快步而行,不小心撞到了年輕掌柜肩頭,不料那人反而一個踉蹌,說了聲對不住,繼續快步離開。
此人繞路返回書商家中,將那年輕掌柜的言語一字不差說了遍,然后說道:“六境武夫的底子,很好。甚至會讓我懷疑此人是不是已經七境了。”
書商和那女子對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