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天下就少了一位喜歡翻閱神仙書、更喜歡默默觀看鏡花水月隨手一擲千金的豪客了。
落魄山少了一樁恩怨,人間也少了好多趣味。
朱斂彎腰將炭籠放在腳邊,后仰躺去。
人間知己,能有幾個,卻還要一個個少去。
女子柔聲問道:“顏放,想事情?”
她還是習慣稱呼他為顏放,店鋪若有外人,便喊顏掌柜。
朱顏斂放。
朱斂頭也不轉,隨口道:“只要一個人上了歲數,就容易想些舊人舊事。別人的陳芝麻爛谷子,我的心頭好。”
女子掩嘴而笑。
由朱斂來說此事,可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不曾想,接下來朱斂沒來由說了幾句大煞風景的言語。
“很多的自欺欺人,在外人看來是可悲可笑的。”
“但是對當局者而言,是幸運美好且是必須的。”
“比如你覺得清風城不是可以托付性命之地,卻越來越覺得我不一樣,肯定要遠遠好過那許渾和那婦人。真的別這樣,要靠你自己,別靠任何人,哪怕是我朱斂,是我風氣極好的落魄山,都不要去完全依靠。”
讓她皺眉不已。
只是朱斂又說道:“世間所有的女子,都不該是隨風倒的草芥。我一直相信,所有各有各動人處的女子,都不輸男子。”
她先是驚訝,隨后驀然而笑,點頭道:“知道啦,知道啦,就你大道理多。”
朱斂轉頭與她對視,微笑道:“我是一把鏡子,不信的話你瞧瞧,我眼中有沒有你?”
她碎了他一嘴,不去瞧。
朱斂彎腰重新拿起炭籠,起身打趣道:“我卻從你眼中看到了自己,那你就是我的鏡子了,當然要帶回家去。”
她先是心中悚然,隨后眼神堅毅起來,問道:“就是今天?!”
朱斂點點頭,“我又不能公然出拳,沒必要故意在這里打打殺殺。”
她猶豫片刻,輕聲問道:“別怪我游移不定啊,這么大的動靜,藏是藏不住的,若是事后許渾追責?我們真沒事?”
是“我們”,不止是“我”。
不是她有心如此說,而是心先有意,再如此順心言語。
朱斂笑意溫暖,一手先動作輕柔,捏了捏她的臉頰,再一手提了提手中炭籠,“老子一泡尿下去,就能讓他許渾完犢子。”
她先別過頭,再羞惱瞪他一眼。
其他男子不去管,唯獨你朱斂,說不得這種言語。
朱斂自言自語道:“帶你和狐國歸鄉,我得下山一趟。”
她憂心不已,“是去南邊?”
朱斂沒有給出答案。
她愈發揪心,若是她才去了落魄山,朱斂便去往戰場,以后她如何在那人生地不熟的異鄉自處,一座狐國怎么辦?
朱斂將炭籠遞給她,“暖暖手,放心吧,我家公子還未返鄉,我可舍不得早早死了。”
她神色古怪,“你喊那陳平安為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