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長命沒有問出口,只是笑望向石柔。
石柔可憐兮兮道:“比如什么啊?長命姐姐唉,求你莫要嚇唬我了。”
真不是她刻意隱瞞什么,事實上,她事到如今,還有什么值得隱瞞的,再說有那崔東山在,石柔又敢隱瞞什么?她真是習慣了如今騎龍巷的安穩日子,每逢夜中,還能脫了遺蛻片刻,就能恢復成女子模樣,畢竟女鬼也是女子啊,何況她又重新潛心修行,一點一滴積攢,穩步攀升境界,無憂無慮,反正誰都不會拿她的境界說事,石柔是真沒有任何雜念了,就這樣一天相似一天的太平日子,讓石柔分外心滿意足。
要說被崔東山早就道破的那點隱秘道統,石柔是真不想多說什么,與長命姐姐聊這些作甚,反正崔東山知道了,不就等于半座落魄山都一清二楚了?難道不是?該不會連那山主都不知道吧?當年自己因為那首家鄉歌謠的緣故,崔東山的那顆腦子真不知道裝了多少老黃歷,竟然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道統根腳,一口一個“六百年前的亡國遺種”,“道家旁支的死灰余燼”,還說他通曉她那一脈“中興之祖的獨門秘法”,還要將她“徹底抹去一點道種靈光”……
說實話,當時石柔是真嚇得肝膽欲裂了。
至于如今,愛咋咋的,反正我就是個壓歲鋪子的代掌柜,每天幫著落魄山、幫著你崔東山的先生,掙點辛苦錢,每夜修行也還算勤勉,你還要我如何?!真惹惱了我,我就去找你先生告狀!管你是崔東山還是什么大白鵝!
長命道友凝視著石柔,片刻之后,微笑道:“原來如此,這個崔東山,確實有點意思。偷偷做好事……不留名嗎?如果他不是山主的嫡傳學生,屬于完全信得過之人,不然實在是讓人擔憂。”
長命笑瞇瞇道:“看來是我誤會你了,什么石柔妹妹莫要介意的混賬話,我就不說了。不過你可以介意,只是最好別讓我發現你很介意,不然讓我為難。”
石柔嘴唇顫抖,既害怕又委屈,怯生生道:“長命姐姐,你不要嚇我啊。”
好不容易有個知心朋友,怎么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長命嘆了口氣,“我幫你寫封信,先問問看那位崔仙師的意見,若是可行,就釣大魚,若是不宜打草驚蛇,就暫時擱置……”
說到這里,長命伸出一根手指,一粒金光突然抵住石柔眉心處,長命笑問道:“三掌教,你覺得呢?”
石柔當場昏厥過去,渾身七彩流轉。
門外一顆腦袋先探出,張望一番后,白衣少年大步跨過門檻,輕輕拍掌,笑容燦爛道:“長命姐姐好心思,好手腕,好魄力!我家先生,遇人最淑了!”
長命皺眉道:“既然雙方都早已心知肚明,敢問崔仙師,你為何由著陸掌教遠觀至今?”
崔東山趴在柜臺上,伸長脖子看那躺在柜臺后邊的石柔,背對那長命,打了個響指,地上石柔竟是高高蹦起,然后重重摔地,笑道:“放心吧,陸掌教有一點好,大事上歷來愿賭服輸,至于雞毛蒜皮的小事,他還真不屑出手算計,至多是閑來無事,偶爾瞅瞅騎龍巷的光景,每次施展掌觀山河的神通,跨越兩座天下,所見不多,所耗卻多,這本身就是對這石柔的一種饋贈,只是石柔太蠢,渾然不覺罷了。”
崔東山趴在柜臺、雙腳離地,轉頭微笑道:“何況長命姐姐大概還不清楚,陸掌教一旦無聊了,我就很有聊了,在這位石柔姑娘的身上,我每高一個境界,就都會添置一道前所未聞的秘密禁制,除了某個老王八蛋,陸沉除非來此近觀石柔,都一樣察覺不到絲毫,簡而言之,陸掌教所見之事,我都知道,甚至有些所見之事,都是我故意想要讓陸掌教知道的,興許我這么說,聽上去有些匪夷所思,但是長命姐姐,你一定一定要相信我家先生挑選學生的眼光!”
崔東山一個旋轉身姿,飄落在地,面朝那位長命道友,少年笑嘻嘻道:“天地良心!”
長命道友搖頭道:“陸掌教哪怕身陷算計,但是神人天心,一次算不到,數次之后,一樣能夠算到你的算計。”
崔東山使勁點頭,“然后呢?終究隔著一座天下,哪怕他真身來此,當年也被壓制在了飛升境,加上只是掌觀山河,就該以仙人境算,再來與我心算,能贏我?”
崔東山使勁搖頭,“真不能。”
長命這才輕輕點頭,只是卻言語道:“我會將此事,一五一十說給主人聽。”
崔東山作揖道:“先生有此臂助,學生肩頭擔子,卸去一半矣。”
長命有些無可奈何。
長命突然問道:“你算到了我今天會試探石柔?”
崔東山舉起雙手,雪白大袖委實太大,一下子鋪覆在臉上,給他一口氣吹開,放下一手,使勁拍打胸脯,“天地良心,碰運氣的!”
長命默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