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晟笑道:“石老弟按照雙倍價格算,都是可以的嘛。畢竟糕點這玩意兒,賣了幾十斤上百斤,也未必抵得過我那鋪子賣出一件。”
石柔低頭翻開賬本,“用不著。”
賈晟心中微笑不已,石老弟臉皮也太薄了,與老哥我還是見外啊。我就算成了龍門境的老神仙又如何,還不是你鋪子隔壁的賈老哥?
賈晟在壓歲鋪子待了得有半個時辰,沒能等到那位靈椿姑娘,這才將那折扇插在后領口處,雙手負后,緩緩踱步回自己鋪子。
結果就“看到”一個白衣少年郎,吊兒郎當坐在柜臺上,賈晟沒有任何凝滯動作,只見老道人一個伸手換扇別在腰間,同時一個快步向前,彎腰打了個稽首,驚喜大呼“崔仙師”。
崔東山沒搭理他,只是讓看著鋪子的酒兒先去隔壁鋪子吃些糕點,賬算在石掌柜頭上,不用客氣,不然他崔東山就去跟石掌柜急眼。
至于田酒兒的師兄趙登高,則去了龍泉劍宗找那阮邛的大弟子董谷,雙方投緣,趙登高經常找后者請教修行學問。一向不好說話的師傅賈晟,在這件事上,倒是顯得比徒弟還熱情,好似真正修行的是他賈晟。私底下還一個勁兒勸說趙登高,說你小子莫要臉薄,得常去那邊做客,那位董神仙可是位陸地神仙,你小子腦子再蠢,也能沾沾仙氣回來,至于鋪子這邊的生意,有你師妹一人照顧就是了。
田酒兒一離開鋪子,崔東山坐在柜臺上,看著那個身材枯瘦卻身穿一件極為寬大道袍的老人,嘖嘖道:“好一位龍門境老神仙,九十斤重的身子骨,得有一小半的斤兩,是身上這件仙家法袍的功勞吧,賈老神仙這不是穿道袍,是穿著一大堆神仙錢啊。呦呦呦,這道袍大的,袖子都要垂地了,怎的,老神仙這是去騎龍巷掃地呢?”
賈晟額頭滿是汗水,干笑道:“崔仙師說笑了,說笑了。”
老道人是真不傻,這些年在小鎮鋪子,或是去那州城或是山上,只要聽了個小道消息,甭管是不是空穴來風,都能給老道人翻來覆去,掰碎了去多想些。好事往小了想,壞處往天大了想,小心再小心,琢磨再琢磨,這就是老道人行走江湖不翻船的立身之本。
對于崔先生的風涼話,好得很,大夏天的清風拂面倍感蔭涼哩。
賈晟本來沒覺得有半點難堪,這點臉皮掉地上,老道我都不稀罕從地上撿起來,彎個腰不費勁啊!
花點小錢,隨便吃幾塊隔壁鋪子的糕點就能找補回來,不曾想靈椿姑娘早不出現晚不出現,這會兒站在了自家草頭鋪子的大門口,一側肩頭靠著門,雙手籠袖笑瞇瞇。
苦也苦也。
當這賈晟就真的只是老道士賈晟而已,崔東山都懶得多廢話,以手指輕敲柜臺,開門見山道:“如今落魄山的記名供奉,有多緊俏,你清不清楚啊?”
老道士當然清楚啊,當年落魄山祖師堂建成,魏大山君都是來觀禮了!
再說了,年輕山主跟阮姑娘那點事兒,老道我真眼瞎又如何,有沒被豬油蒙了心竅,一清二楚!
剛剛走了一趟玉液江水神府的崔東山,緩緩道:“你可是收了個好徒弟的,敝帚自珍已經很不大氣,很不落魄山供奉了。”
崔東山突然一巴掌拍在柜臺上,嚇得老道人立即脖子一縮,低頭更彎腰。
崔東山跳下柜臺,繞著那噤若寒蟬的老道人轉圈,罵罵咧咧,“暴殄天物,私心太重,可就是為人不厚道了!當了龍門境老神仙,就活膩歪啦?老壽星吃砒-霜?你要吃幾斤,給老子一個準話!他娘的老子少你一兩,都算老子跟你一樣不大氣!”
賈晟微微抬起頭,心中惴惴不安,一張老臉委屈萬分,顫聲道:“崔仙師,你老人家的意思,我是明白的,只是我心里有苦說不出啊,今兒碰到了崔仙師,便是舍了臉皮半點不要,也要斗膽與你老人家說一說咱們師徒仨那本難念經了。”
說到心酸處,老人揉了揉眼角,只是沒耽誤嘴上言語,“我家酒兒的體魄,確實契合天理,非是老道舍不得這點‘天材地寶’啊,老道我身為記名供奉,哪里是個昧良心的人,對落魄山和山主大人,那是感恩戴德得只恨不在家里供設牌位、日日敬香才好。可不是托了咱們山主的洪福,老道在那黃湖山躋身了小小龍門境,理當為落魄山做點實在好事才對,只是老道我早年云游,殺妖降魔,還算心硬,只是微末道行,本事不濟,教崔仙師看笑話了,徒弟酒兒的鮮血,老道如何不知好處,只是怕就怕此舉,有傷人和,以后給山主知道了,反而怪罪。如若不然,老道早就讓酒兒做此事了,哪怕她心中不肯,眼窩子淺了,不曉得對落魄山感恩,老道身為她的傳道恩師,不但要她定時給出幾斤符泉不說,還要好好教她一番為人處世的道理!老道不管如何心疼倆弟子,也舍得棍棒之下出孝子!”
這賈晟當然是在胡說八道,純屬瞎扯淡。往自個兒頭上戴高帽不說,還要往弟子田酒兒身上潑臟水。
龍門境“老神仙”賈晟,其實就一句真話,怕落魄山山主陳平安覺得此舉有傷人和,讓他賈晟賣好反而不討好。豈不是一樁天大的虧本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