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斂瞥了眼,笑問一句“真心幾錢”?崔東山笑瞇瞇說可多可多,得用一件咫尺物來換,當然不止是什么錢財事,沛湘姐姐位高權重,當然也要為狐國考慮,老廚子你可別傷心啊,不然就要傷了沛湘姐姐更多心。
朱斂笑著說已經很出乎意料了,神色從容,而且十分真誠本心,崔東山又問若是沛湘主動與你道歉,又該如何。朱斂說自有手段,幫她寬心,不然還能如何。崔東山便愈發佩服老廚子,真是個油鹽不進的老廚子,都不是修心有成可以形容的了,而是修心老成。
在山門這邊,崔東山順便問了些那位陸先生在昔年藕花福地的瑣碎小事,越細微越好。一來不會讓心思縝密的曹晴朗起疑心,再者一兩件雞毛蒜皮事,幾句拉家常閑話,當然難見真正心性,可只要多了,反而比大事壯舉更能彰顯本心。何況陸抬在曹晴朗這邊,本就比較真誠,所以崔東山距離那個“真正的陸抬”,就可以越來越靠近。
鄒子一旦覺得時機成熟,真正出手了,什么數座天下年輕十人之一的劍修劉材,什么兩枚養劍葫兩把本命飛劍的先天克制,既是專門壓勝先生的手段,同時更是障眼法。問劍不只在劍,先生早就想明白了的事情,以后甚至會拿正陽山拿來練手,問此人心一劍。那么單憑一人凌駕于整個“說地陸氏”之上的“談天鄒”,豈會不知。
到時候那個鄒子,肯定會讓昔年的陸臺極其難熬,再成為一個鄒子心目中的劍仙劉材,最后讓先生更加心境難熬,雙方昔年所有誠摯心思、過往恩怨、大小美好,都會是鄒子為陸抬打造的又一把本命飛劍,劉材真正最凌厲的一把劍。最最麻煩的地方,在于鄒子心中的以一殺一,未必真是要逼著劉材殺先生,可能是道心所指,山上所謂的身死道消,看似是一人一家事,實則很多時候會是相鄰兩家事,只需讓人身心,分家即可。
崔東山很少如此忌憚一個人。
一個敢拿石柔當道場、去跟陸沉比拼心算“陸沉你無聊”“我來解悶”的家伙,如此忌憚之人,肯定比某個只會用幾條紅線、搬動一洲劍運來砥礪大道的婆娘,要強上千萬倍。
只是這種天大事,在師弟曹晴朗這邊提也別提,曹晴朗終究年紀太輕,尚且缺少幾場真正的磨礪。
不過哪怕只是與曹晴朗“閑談”,崔東山心情還是好轉幾分,同一文脈之內,后繼有人,眼瞅著就個堪當大任的,這比落魄山上誰已拳高一兩境、或是將來誰能躋身下一個山巔境,更值得崔東山期待。
身邊這個好像一年年讓小竹椅變得越來越小的小師弟,當年在家鄉那個略顯消瘦的青衫少年,如今都是面如冠玉的年輕儒士了。
文圣一脈嫡傳,除了君倩,那么連同先生在內,其實女人緣其實不差的,相當不差才對。
到了曹晴朗這邊,就連崔東山都不敢確定了,畢竟女人緣再好,也得開竅不是?不然學那左右的榆木疙瘩,哪怕月老殷勤登門,次次給你錘爛紅線,或是拽著紅線使勁往師兄弟那邊跑,自個兒還挺得意,覺得自己什么都明白,一旁當先生的,做師兄弟的,能咋辦?
崔東山與曹晴朗的那場閑聊,其實也就是與落魄山暫且道別。
一團白云御風遠游時,忍不住回望一眼山清水秀。
走了走了,多看幾眼,真要忍不住回去多嗑瓜子了。
自家山上有老廚子和掌律長命在,放得心。山外還有那羨陽老哥,也是能放心的。
劉羨陽真正能讓崔東山放心的,倒還真不是夢中練劍練出來的金丹劍修境界,而是那句“能否遠遠看一眼劉材”。
看過之后又如何?劉羨陽當然是要去夢中殺人!劉羨陽都完全不去問因果緣由,更不問需要付出的代價大小,甚至連飽讀圣賢書的儒生身份,劉羨陽都要先放一放!
有些鬼門關打轉的生死大事,經歷過一次,嘗過一次大苦頭了,是會讓人學聰明的。
劉羨陽當年在家鄉,就已經為朋友做過一次。如今遇到同一個朋友的其它事情,卻還是如此不聰明。
崔東山確定自家先生,陳平安哪怕到如今,還是覺得劉羨陽是比他要聰明許多許多的人。可能這輩子都是如此認為了。
所以崔東山當時才會好像與騎龍巷左護法暫借一顆狗膽,冒著給先生責罵的風險,也要私自安排劉羨陽跟隨醇儒陳氏,走那趟劍氣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