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當著我的面說,有本事跟左右說去。”
陳平安扯了扯嘴角,“我還真敢說。”
別說喝酒撂狠話,讓左師兄低頭認錯都不難。
只要先生在身邊。
崔瀺問道:“還沒有做好決定?”
陳平安說道:“再想想。反正還是好事不怕晚。”
崔瀺倒是沒有再說什么挖苦言語,因為能夠理解年輕人的心境,想回家鄉去,又不太敢回去。
曾經崔瀺也有此復雜心思,才有了如今被大驪先帝珍藏在書桌上的那幅《歸鄉帖》,歸鄉不如不還鄉。
崔瀺似乎有感而發,看著這方陌生的廣闊天地,“一個人能做的,終究有限。不管是誰,都會有一條界線存在。言語,行事,心思,都概莫例外,任你打爛了身邊的條條框框,大小規矩,看似自由純粹,實則不然,既然不能重建秩序,無序本身就是一種極大的禁錮,遠遠稱不上真正的隨心所欲,翻手天地無,抬手天地起,才是大自由。哪怕讓天地萬物歸一,卻不能以一衍化萬物,依舊不是真正的自由。”
崔瀺輕輕跺腳,“一腳踩下去,螞蟻窩沒了。兒童稚子尚可做,有什么了不起的。”
“相反的。”
崔瀺抬起右手一根手指,輕輕一敲左手背,“知道有多少個你根本無法想象的小天地,在此一瞬,就此消亡嗎?”
崔瀺笑意玩味,“誰告訴你天地間唯有靈眾生,是萬物之首?如果不是我腳下某條大道,我自己不愿也不敢、也就不能走遠,不然世間就要多出一個再換天地的十五境了。你可能會說三教祖師,不會讓我得逞,那比如我先成文廟副教主,再去往天外?或是干脆與賈生里應外合?”
陳平安知道崔瀺在說什么,瓷人。
會詩詞曲賦,會下棋會修行,會自行琢磨七情六欲,會自以為是的悲歡離合,又能自由轉換心境,隨便切割情緒,好像與人完全無異,卻又比真正的修道之人更非人,因為天生道心,無視生死。看似只是牽線傀儡,動輒支離破碎,命運操控于他人之手,但是當年高高在上的神靈,到底是如何看待大地之上的人族?一個誰都無法估量的萬一,就會山河變色,而且只會比人族崛起更快,人族覆滅也就更快。
陳平安小心翼翼問道:“寶瓶洲守住了?”
崔瀺一笑置之。明知故問。
陳平安不再詢問。
陳平安不著急返回寶瓶洲,崔瀺覺得自己想說的,也說得差不多了。
一時間崔瀺突然有點不知該說什么。
畢竟身邊不是師弟君倩,而是半個小師弟的陳平安。
君倩心無旁騖,喜歡聽過就算,陳平安則思慮太多,喜歡聽了就記住,嚼出幾分滋味來。
不過崔瀺難免有些不快,林守一尚且敢當面質問自己。
你不是很能說嗎?才拐騙得老秀才那么偏袒你,怎么,這會兒開始當悶葫蘆了?
陳平安似乎心有靈犀,說道:“這些年來,沒少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