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只剩下一個可能了,那位從未走出洞天之外、從未在浩然天下現身的青神山夫人,主動賤賣了竹海洞天的海量青竹,甚至可能是直接贈送給中土文廟。
所以將來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去竹海洞天游歷一番。
一艘跨洲渡船,劍氣森森,天地肅殺。
當年去往倒懸山的跨洲渡船,管事多是殺伐手段不弱的元嬰地仙,甚至會有上五境修士或隱或現,幫忙押運貨物,以防萬一。
那些渡船外壁的彩繪女子,一一現身,身姿婀娜,高三到四丈不等,各自手持一把青竹材質、煉法品秩更高的符劍,劍尖指向那條符舟武夫裝扮的中年男子,頭戴斗笠,一身青衫,腰懸狹刀系酒壺。
跨洲渡船那邊,渡船修士和大多乘客,都在打量那艘橫空出世的符舟,一群小娃兒沒啥看頭,更多注意力,還是落在了那個男子身上。
陳平安抬起一手,笑道:“我可以任由青竹符劍,割傷手掌,以此驗明身份再登船。”
何辜唉聲嘆氣道:“半點不霸氣。”
于斜回點頭道:“窩囊得很。”
一個身穿墨色法袍的渡船管事站在船頭,手持一對鐵锏,大髯卻小臉,倒是有幾分書卷氣,言語卻豪氣,簡明扼要,就說了三個字,“滾遠點。”
陳平安高高舉起手,手指間夾住一顆谷雨錢,還了三個字:“不差錢!”
管事說道:“一劍手心,一劍眉心,樂不樂意?”
陳平安點頭道:“無妨無妨,只是懇請渡船這邊小心些力道,別戳穿了。”
陳平安笑呵呵補了一句,道:“寧肯錯殺不錯放的勾當,太傷陰德,咱們都是正兒八經的譜牒仙師,別學山澤野修。”
那彩繪龍女,似乎得了渡船管事的心聲敕令,果真遞出兩劍,劍光驟然劃破夜幕,又倏忽收斂,她收劍過后,低頭望去,劍尖之上,有兩粒鮮血凝聚而成的珠子,劍尖微微震顫,來自那斗笠漢子手心、眉心的兩滴鮮血砰然而碎,一位水仙姿容、地祇氣息的彩裙女子又以秘術將鮮血重新凝聚,顯然沒有察覺到異樣,與那龍女一起倒持竹劍,興許這就算是與那斗笠漢子示好幾分了,畢竟對方此舉,極有誠意,將鮮血交予煉師勘驗身份,可不是什么遞交通關文牒那么簡單的。
陳平安一招手,將兩粒鮮血收入手心。
那位管事神色和悅幾分,問道:“你們從哪里冒出來的?”
陳平安選擇以心聲答道:“得知流霞洲蔥蒨前輩,道法無邊,已經將作亂妖族斬殺殆盡,雨龍宗地界可謂海晏清平,再無隱患,我就帶著師門晚輩們出海遠游,逛了一趟蘆花島,看看一路上能否遇見機緣。至于我的師門,不提也罷,走的走,去了第五座天下,留下的,也沒幾個老人了。”
那管事心一緊,好家伙,竟是個假裝純粹武夫的元嬰修士!狗日的,多半是那桐葉洲修士無疑了。要么是兵家修士,要么是……劍修。否則體魄不至于如此堅韌如武夫宗師。
對方心聲,極為清晰,顯然是渡船兩層山水禁制,對其修為影響不大,若是一位金丹地仙,心聲言語傳到渡船,讓自己聽個真切,倒也不難,只是聲音卻絕對不會如此清晰。
陳平安手掌輕輕一拍青衫,一襲法袍起漣漪,綻放出一陣陣青翠霧靄,主動打破些許障眼法,顯露出身上法袍的竹絲衣質地,來自青神山。
乘坐桂花島去往猿蹂府的劉幽州,當初少年身上就穿有一件竹絲衣。
這類法袍,又有“清涼境地”和“避暑勝地”的美譽。
尤其是修行木、水兩法的練氣士,對青神山竹衣法袍的青睞,不亞于世間修士對那方寸物、咫尺物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