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聽完了四景,嘖嘖稱奇道:“戴道友,你那師門可謂生財有道啊。”
綠珠井的井水,能夠讓女修駐顏有術。而那喚龍潭,當然不可能真是蛟龍,而是蛟龍之屬近裔。
至于那處山市,峰巒奇絕,山崖通體瑩白如玉,大小洞窟三十六座,山頂有一雪湖,積雪千年不消,雖然被譽為白玉洞天,其實并未躋身三十六小洞天之列,當然是戴塬師門自吹自擂出來的名號,不過那山市確實不俗,有一座半真半假的白玉宮闕,朱樓巍煥,人物往來,旗幟甲馬錦幔,每逢個百年,就會有一場機緣降世,或天材地寶,或修行秘籍,可以讓師門嫡傳去尋覓。
系劍樹,在戴塬看來,最沒啥花頭,其實也就是早年一位年紀極輕的元嬰劍仙,在那邊醉酒休歇,順便眺望白玉洞天,欣賞山市,期間隨手將佩劍掛在了樹上,后來等到那位元嬰劍仙躋身了上五境,祖師高文書收到山水邸報的當天,就讓人在樹下立起了一塊“系劍碑”。
陳平安問道:“那綠珠井,當真可以讓女子駐顏?”
戴塬小聲道:“不瞞前輩,純屬胡扯呢,就只是每年都從山市雪湖搬來幾百斤積雪,使得水運稍稍濃郁幾分的一口水井,再悄悄碾碎幾種奇花異草,丟入井中,使得井水顏色光彩幾分,再請幾位名氣稍大的譜牒女修,以及虞氏王朝的每一任皇后娘娘,都幫著綠珠井說幾句好話。”
陳平安點點頭,深以為然,突然問道:“虞氏王朝離這兒了不算近,你們抱上的那條寶瓶洲大腿,老龍城侯家,又不是什么頂尖門派,就只是老龍城幾大姓氏之一,就讓戴道友有這份膽識,千里迢迢跑來這兒覬覦太平山,與那萬瑤宗和小龍湫掰手腕了?”
戴塬立即澄清道:“這是高祖師的意思,小的也一直犯迷糊呢。只是祖師有命,不敢不從啊。”
戴塬勾肩搭背,繼續為身邊這位前輩耐心解釋道:“至于那老龍城侯家,出了一位極有出息的讀書人,戰功彪炳,如今成了觀湖書院的君子,還是一位極有可能會來咱們桐葉洲,擔任書院副山長的‘正人’君子!其實我們師門和虞氏皇帝也都有所耳聞了,那位書院君子一向與家族關系平平,可是這種事情,委實是不敢不當回事啊。”
陳平安笑道:“真是難為你們這撥桐葉洲修士了,竟然淪落到需要去打探寶瓶洲的小道消息。”
戴塬嘆了口氣,“如今的寶瓶洲,可了不得啊。”
陳平安說道:“行了,就這樣,今天的事情,戴道友就假裝什么都沒有發生。說不定哪天我還會去你山頭拜訪。戴道友說了這么多,讓我受益匪淺啊。”
戴塬彎腰更低,拱手禮,“前輩不過是神仙下凡問土地,晚輩能夠略盡綿薄之力,真是上輩子積德了。”
陳平安拍了拍這位金丹修士的肩頭,“戴道友只管放心返鄉,只需要記住不該說的,就打死不說,隨便找個由頭蒙混過關。至于小龍湫元嬰前輩那邊,我會幫你斡旋一二,絕不會讓他對你有半點記恨。”
戴塬一臉茫然,然后心一緊。
斡旋個啥?不需要啊,老子與那位小龍湫的元嬰前輩,在平日里,聊得很投緣啊。有事沒事就看一場鏡花水月,神仙日子。
陳平安斜眼看那金丹。
戴塬立即再次拱手,“那就謝過前輩了,晚輩感激涕零。”
見那前輩依舊眼神不善,戴塬恍然大悟,一臉愧疚難當,趕緊從袖中取出一塊古色古香的墨錠,雙手奉上,“懇請前輩收下,是晚輩的小小心意。聽那虞氏的護國真人說此物,小有來頭,名為‘月下松道人墨’,源于每逢明月夜,古墨之上便會有一位小道人似蠅而行,與之詢問,答以‘黑松使者,墨精臣子’,是中土一個大王朝的宮中舊物,據說皇帝只賜給年輕俊彥的翰林院掌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