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尚真笑道:“如今浩然天下大勢已起,你送出那顆燙手的金丹后,就沒想著做點什么?比如去見一見隋右邊?”
離開藕花福地的,當然不止陳平安身邊的“畫卷四人”。
老觀主身為天底下輩分最老的那一小撮修士,何況還是一位高不可攀的十四境,能夠以福地問道洞天,與道祖切磋道法,道法還是很高的。
倪元簪問道:“你就不好奇我要將那金丹送給誰?”
姜尚真一笑置之,收起了那把半月形茶壺,別看不起眼,當年若是真能夠一片柳葉斬殺了賒月,當下云窟福地高懸的那輪明月,會是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和七十二福地當中,最為純粹的一輪月。至于如今,姜尚真說實話,如果不是饞那落魄山的首席供奉,真不樂意去大驪。因為賒月如今就身在陳平安的家鄉小鎮,憑借一大筆戰功,不但被中土文廟認可,在浩然天下開宗立派都綽綽有余。
既然倪元簪都這么說了,并且在先前在船上,死活不愿將蘊藏在黃鶴磯中的珍稀金丹交給崔東山,意味著倪元簪在藕花福地的得意弟子隋右邊,確實不是什么有緣人。
姜尚真輕輕搖晃蒲扇,“不過是一件仙兵的花落誰家,還不至于讓姜某人好奇。”
結為金丹客,方是我輩人。
但是同樣的金丹修士,一顆金丹的品秩,云泥之別,就像一洲好看的女子千千萬,能夠登評胭脂圖登上花神山的女子,就那么三十六位。
倪元簪主動道破天機,“結草為樓,觀星望氣,古地召亭,淵然千古。”
北地金頂觀,道統法脈出自道教樓觀一派。壯麗河山百二,以終南為最勝,終南千峰,又以樓觀最著名。遠古五岳,終南是其一,而且最難尋覓,與三山福地萬瑤宗的祖山太山并列。而古地召亭,與終南山又大有淵源脈絡,邵姓更是與姜尚真的姜,以及寶瓶洲云林姜氏的姜,都是屈指可數的古老姓氏。
姜尚真嘖嘖稱奇道:“金頂觀杜老觀主的運道不差啊,徒孫里邊出了個邵淵然。我先前就覺得這小子運勢處處古怪,好又好得不扎眼,這可比什么年少英發更難得,先找了個愿意傾心栽培自己的好師父不說,又傍上了金頂觀這么一條隱藏道脈,最后還能與覆巢之下得以保全的大泉王朝國祚搭上關系,一樁樁一件件,大大小小便宜沒少賺,如今又只是坐在家中,就能等到倪老哥主動送去一樁機緣,山上仙緣,果然妙不可言,讓姜某人都要眼饞了。只不過對邵淵然這小子是天大好事,對倪老哥就未必了,趟渾水,身不由己,重歸樊籠里。”
倪元簪說道:“我知道你對金頂觀印象不佳,我也不多求,只求邵淵然能夠修道順遂個一兩百年,在那之后,等他躋身了上五境,是福是禍,便是他自己的大道造化。”
“不作保證。”
姜尚真搖搖頭,“倪老哥今夜留下竹蒿和鶴氅,果然見面禮不是白送的,早早看出了我那曹沫兄弟與金頂觀的脈絡糾纏,你們這些隱士高人啊,行事就是喜歡草蛇灰線,讓人厭煩。一個修道之人,乘舟沿著那條光陰長河,歲月悠悠,順水而下,原本好好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結果時不時就要在某處下游渡口處,瞧見同一人的身影,一次兩次也就忍了,結果三次四次的沒完沒了,別說是曹沫,就是好脾氣如我,也要覺得沒道理。”
倪元簪神色凝重起來,沉聲道:“聽家主的意思,這是要出手阻攔我送出金丹?”
姜尚真點頭道:“邵淵然只要敢來黃鶴磯,我就讓他死在你眼前,你敢去大泉王朝送出金丹,我就讓他有命拿金丹補全道意,躋身傳說中的丹成一品,偏偏沒命破境躋身元嬰境。”
倪元簪冷笑道:“你這是覺得東海觀道觀不在浩然天下了,就可以與老觀主比拼道法高低了?”
姜尚真微笑道:“隔了一座天下,姜某人怕個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