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嶺之壓著火氣,“皇帝陛下,皇帝陛下!在別處就算了,在自家,你能不能別這么生疏,你知不知道近之姐姐,每次見你這么故意恪守君臣之禮,一口一口陛下,她有多傷心?!”
姚仙之神色淡然,“都當了皇帝,有些小小的傷心算什么。”
姚嶺之壓低嗓音,臉上怒容卻更多,氣呼呼道:“不就是當年那場宮門外的早朝斗毆嗎,你到底還要埋怨姐姐多久才能釋懷?!你是姚家子弟,能不能稍稍顧慮一些廟堂大局?你知不知道,所謂的一碗水端平,到底有多難。姐姐真要公道行事,再不偏不倚,可落在別人眼里,就只會是她在偏心姚家,牽一發動全身,你以為皇帝是那么好當的?你信不信,近之如果只是皇后娘娘,別說是你,就算是你的那些袍澤,一個個都會被朝廷極為偏袒,何況近之跟你私底下暗示多少次了,讓你耐心等著,先受些委屈,因為許多眼前的虧欠,都會從長遠處找補回來。你好好想一想,近之為了小心平衡官場山頭,多少功勞顯赫的姚家嫡系和廟堂盟友,會在那二十四功勛當中落選?難不成就你姚仙之委屈?”
姚仙之雙臂環胸,“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咱們都是帝王家了,道理我懂。如果不顧慮大局,我早撂挑子滾出京城了,誰的眼睛都不礙,不然你以為我稀罕這個郡王身份,什么京城府尹的官職?”
按大泉律,郡王與國公并為從一品。
如今除了曾經在大泉一枝獨秀的申國公府,已經多出了八位國公爺,文武重臣皆有,大將軍許輕舟就是其中之一。
姚仙之惱得一拳砸在弟弟肩頭,“你就是個只顧自己心情、半點不講道理的憨貨!”
姚仙之被一拳打得身形一晃,一截袖管就跟著輕輕飄蕩起來,看得姚嶺之眼眶一紅,想要與弟弟說幾句軟話,只是又怕說了,姚仙之更加任性,一時間百感交集,曾經不惜與一位藩王拔刀相向的婦人,竟是只能轉過頭去,自顧自擦拭眼淚。
一襲青衫,輕輕開門,輕輕關門,來到廊道中。
姚嶺之趕緊收拾情緒,與陳平安說道:“陳公子,京城這邊,不會有人胡亂探究你的身份,今天會當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但是會有人秘密飛劍傳信去往南邊,這個我實在沒辦法攔住。”
陳平安與她道了一聲謝,然后對姚仙之笑道:“你小子就該滾去邊關喝西北風,確實不適合當什么八面玲瓏的京城府尹。”
姚仙之眼睛一亮,“陳先生,你與爺爺提一嘴?你說話最管用了。都不用當什么獨掌一軍的武將,我確實也沒那本事,隨便打賞個斥候都尉,從六品武官,就足夠打發我了。”
陳平安笑道:“沒問題啊,當然可以幫忙,但前提是你姐方才與你說的道理,你真懂了,才能放你去邊關喂馬。不然以后京城隨便遇到點事情,稍稍風吹草動,你都只會意氣用事。你以為自己是個斥候都尉,別人眼中呢?估計耳邊幾句煽風點火,又有哪個袍澤兄弟在官場受了委屈,估計你就敢率領幾百精騎一路殺到蜃景城了吧?換成我是皇帝陛下,讓你當個關起門來的太平郡王是最輕松的,管你還能不能再為那些戰場上退下來的袍澤兄弟們打抱不平,宮門外的朝會斗毆?踹翻了幾個文官老爺啊?說來聽聽。嘖嘖,好家伙,當自己是一洲山下無敵手的止境武夫,還是術法通天的山巔上五境仙師啊?”
“年少無知,沖動,沖動了不是?這不都是跟陳先生學的,遇見不平事,管他有的沒的,先出拳再說。”
姚仙之一開始聽著挺失落,可是越聽到后邊越開心,嘿嘿笑道:“陳先生你是沒見到那一幕,那一大幫子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要不是許輕舟當時攔著,我一個人就能全部掀翻在地。如今就沒這樣的機會了,別說是什么侍郎了,一個戶部員外郎都罵不得打不得,金貴得很,早知道當時我就趁著天黑多踹幾個。”
姚嶺之聽得無奈,不過松了口氣。
好歹在陳公子這邊,這個弟弟不會再說那些陰陽怪氣、只會教親近之人窩心不已的言語了。
陳平安伸出手,抖了抖瘸腿漢子的那截空蕩蕩袖管,非但沒有安慰言語,反而打趣道:“虧得是當府尹大人,沒有單槍匹馬闖蕩江湖,不然堂堂五境的武學大宗師,一個獨臂神拳的綽號是跑不了的。怎么回事,是給上五境大妖砍的?如果不是的話,就別跟我扯了,沒什么好說道的。”
姚嶺之小心翼翼瞥了眼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