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尚真笑道:“沒有一百,也該有幾十個吧。”
陳平安點點頭,那我就不客氣了。
反正霽色峰那邊已經有了座山水亭,不差一座高哉亭。
陳平安看了眼郭淳熙,中年漢子神色恍惚,瞪大眼睛,怔怔看著涼亭內一位下棋的年輕女子。
陳平安收回視線,重新望向那座涼亭,其實他有些訝異,因為涼亭內與青芝派譜牒女修對弈的山上仙子,道門女冠裝束,頭上不戴道冠,而是別有一枝梅花樣式的發髻,篆刻有青梅觀觀青梅一行小字。
陳平安聽說過那座南塘湖的青梅觀,據說那草堂梅塢春最濃的說法,是一個不大的道門仙家,因為曾經在家鄉的西邊大山道路上,遇到過一個名叫周瓊林的女修,當時她跟在衣帶峰的宋園、劉云潤身邊,陳平安還清楚記得雙方分開后,裴錢對她的印象很好,當時讓陳平安倍感意外,裴錢就說那周瓊林的心湖間,住著許多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可憐孩子,她對著一只空空如也的大飯盆,十分傷心。
姜尚真多眼尖,立即察覺到蛛絲馬跡,問道:“山主認得這位姐姐?咱們要不要打招呼?”
陳平安搖頭道:“不認得,只是聽說過南塘湖青梅觀。”
姜尚真笑道:“青梅觀,小門派,整個南塘湖都沒了,何談一座不長腳的小道觀。所幸傷亡不大,所以這些年道觀出身的仙子姐姐們,一個個就再難養尊處優清凈修行了,不得不云游四方,辛苦化緣,惹人憐惜。我在書簡湖當宗主那會兒,還買過青梅觀用來觀看鏡花水月的一棵梅樹,可惜了,再見不到‘梅花低伸手,化妝美人面’的景象了。”
陳平安無奈道:“一整棵梅樹?”
姜尚真點頭道:“必須啊,每次道觀鏡花水月開啟,別人丟一顆小暑錢才能有的待遇,我只需要丟顆雪花錢就有了,多劃算的買賣。”
陳平安笑道:“丟完雪花錢,被喊幾聲哥,再嘩啦啦丟小暑錢?”
姜尚真無奈道:“反正也不是經常看那青梅觀的鏡花水月,我這袖里乾坤,裝了幾百件呢,很忙的,一年到頭都要小心翼翼,力求雨露均沾,不讓任何一位姐姐受了冷落,山主以為很簡單啊,比起閑暇時候的修行,更耗心神。”
閑暇才修行……掙錢花錢才是正業。這種遭雷劈的話,也就姜尚真說得出口,關鍵還是真話。
一旁的年輕山主當下還不清楚,姜尚真早年還通過鏡花水月,“只”花了一顆谷雨錢,就在青梅觀里邊買下了一棵梅樹。所以只要每次化名“周深情”的周大哥一開口,青梅觀的仙子姐姐,就都笑語嫣然,要去某棵千年梅樹下駐足片刻,挽枝點額,不然何來的“梅花化妝美人面”一說?
陳平安突然轉頭,笑望向那個青芝派極會察言觀色的“蔡洞府”,問道:“蔡仙師,如何才能夠觀看此山的鏡花水月?”
蔡先笑道:“購買一支青玉靈芝即可,價格不貴,五顆雪花錢,按照如今山上市價,約莫等于山下的六千兩銀子。既然你是徐館主的朋友,就不談那神仙錢折算成白銀的溢價了。購買此物,我們會贈送一本山水冊子,專門講解鏡花水月一事。”
蔡先想了想,補了一句,“只不過我身上并未攜帶青玉靈芝,你們如果真感興趣,回頭我再帶你們去靈芝堂看一看,除了青玉靈芝,其實還有不少比較珍稀山上靈器,除此之外,還賣一些個小巧玲瓏的手把件,文房清供,都是我們門派獨有的青芝玉精心煉制、雕琢而成,價格有高有低。”
姜尚真笑了笑,這個蔡洞府還是個比較會做人的,一個中五境的修道天才,并未如何氣勢凌人,都知道主動給人臺階下了。
難怪郭淳熙會輸給蔡洞府,不光光是山上山下的云泥之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