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錢從咫尺物當中取出一壺酒,擱在桌上,推過去。
它一口飲盡,嘆了口氣,“還是不夠壯膽,不敢說啊。”
裴錢說道:“不想說就算了。”
它感慨道:“陳平安把你教得很不錯唉。”
一個人的氣清氣濁,其實就看有無一顆平恕心。
裴錢笑道:“湊合。師父教了十成的好,我只學了二三成。”
它突然一拍桌子,惱火道:“小姑娘家家的,你干嘛學我說話?!”
裴錢第一時間就伸手按住桌面,免得吵醒了小米粒。
它悻悻然與裴錢道歉:“對不住對不住,真情流露,一個沒忍住。”
裴錢沒來由說道:“以后到了落魄山那邊,你可以先去騎龍巷的草頭鋪子,那里有個老前輩,應該與你聊得來,會一見投緣。”
白發童子一臉懷疑,“哪位老前輩?飛升境?而且還是劍修?”
落魄山很可以啊,加上寧姚,再加上自己和這位老前輩,三飛升!以后自己在浩然天下,豈不是可以每天螃蟹走路了?
裴錢搖頭道:“龍門境。”
白發童子呸了一聲,“啥玩意兒,龍門境?我丟不起這臉!”
裴錢就不再說話。
白發童子突然雙手合十,滿臉嚴肅,自言自語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借你吉言,借你吉言。一定要能去趟落魄山,拜會一下那啥騎龍巷的龍門境老神仙。”
裴錢突然怔怔看著那頭白發童子形容的化外天魔,輕聲說道:“只能活在別人心中,活成另外一個自己,一定很辛苦。”
白發童子愣了愣,盤腿而坐一邊嗑瓜子,一邊嬉皮笑臉道:“小丫頭屁大年紀,其實啥都不知道,說起這個,輕飄飄的,可寬慰不了人心。”
裴錢嗯了一聲,沒有反駁,趴在桌上,雙手交疊,尖尖的下巴,擱在手臂上。
白發童子瞥了眼年輕女子的丸子發髻,“所有的感同身受,每一次悲歡相通,都很不輕松的,所以你別事事學你師父,陳平安也不希望如此。不然你就等著瞧吧,練了劍,修行了,哪天心魔一起,就會在你心中,大如須彌山,攔在路上,讓你苦不堪言,到時候你才能知道什么是‘辛苦’了。當年在牢獄那邊,有個叫幽郁的少年,是傻人有傻福,想要多想,都不知道如何想,還有個叫杜山陰的小子,是活得很自我,管他娘的好壞,視野所及,好東西,是我的,什么都是我的,不值錢的東西,只要可以,那家伙寧肯打爛了都不給旁人,心中沒啥條條框框,修行路上,這兩種人,反而走得容易幾分。”
此后兩兩無言。
小米粒酣睡,裴錢趴著發呆,白發童子坐在那兒百無聊賴,時不時就雙手合十,高高舉過頭頂,念念有詞,估計把能求的各路神仙都求了一遍。
最后它嘆了口氣,瞥了眼窗外夜色,灰沉沉的,好似沒個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