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晴朗猶豫了一下,還是站起身,雙手接過那只木匣,規規矩矩與先生作揖致謝。
裴錢翻了個白眼,規矩最多的,就數這個曹木頭了。
陳平安望向自己的先生,再與曹晴朗說道:“當年先生的先生,也曾從穗山那邊取回一枚品秩極高的劍丸,只可惜我資質一般,始終未能將那枚劍丸真正煉化為本命物,只能算是一種中煉。”
老秀才撫須而笑,這叫什么,這就叫文脈相承,薪火相傳。
陳平安繼續介紹道:“這枚劍丸,曾是紫陽府的鎮宅之寶,最早是大伏書院的現任山長,贈送給嫡長女吳懿,作為她當年躋身中五境的禮物,吳懿也就是黃庭國境內那位紫陽府的開山祖師,這么多年來,吳懿始終不曾打開過這只劍匣的全部禁止,估計她本來是準備以后相中了某位劍仙胚子,作為收徒禮送出去。”
“這才被我撿漏了,還是那種名副其實的撿了大漏,所以劍丸必須早點送出手,免得以后都不敢見那吳懿,她萬一后悔了,真要被她討還回去,我就可以說已經送出手了,退一萬步說,這枚名為‘泥丸’的珍稀劍丸,折價補錢都可以,至于東西就不還了,畢竟是錯過就無的好物件。”
“晴朗,不如打開看看,之前先生剛剛得手時,就有一連串紫金文字浮現,內容的意思極大,有那‘面壁千年無人知,三清只需泥土身’的說法,只是一被打開,文字就如積雪融化了,這等異象頗為罕見。按照吳懿的說法,劍丸大有來頭,出自上古時代的中土西岳,是某位得道真人精心鑄煉而成,原本是送給一座西岳儲君之山的鎮山之寶,至于如何會流散到山外,又如何被程山長獲得,估計就又是一筆糊涂賬了。”
曹晴朗點頭道:“學生在書上看到過,上古西岳主掌五金之鑄造冶煉,兼管轄天下羽禽飛鳥之屬,所以最主要的職責,有點類似后世山下朝廷的工部衙門。”
陳平安笑著點頭,曹晴朗這番言語,幾乎與自己當初在吳懿那邊,是一模一樣的說辭,先生學生,都讀書雜,喜歡讀雜書。
一旦曹晴朗將來接任宗主位置,如果他不是劍修,能否服眾,倒是不用有任何懷疑,從落魄山到仙都山,在這方面,都不是特別講究境界、身份之類的,可曹晴朗作為青萍劍宗的第二任宗主,不是劍修,終究是一樁遺憾事,尤其曹晴朗又是個打小就心思重的,估計到時候都會要主動喝酒了。
從陳平安當年執意要將自己從啞巴湖帶回落魄山的周米粒,不但納入霽色峰祖師堂山水譜牒,更是直接一步到位,讓小米粒提升為落魄山右護法,一山譜牒上邊的護山供奉。
大概從那一刻起,所有人都心里有數了。
年輕山主尊重所有人的意愿,確實是什么事都可以商量。
但只要是被陳平安視為落魄山真正意義上的大事,就沒有任何商量、爭執、搗漿糊的余地。
曹晴朗打開劍匣后,屋內瞬間劍氣森森,結果陳平安剛要出手阻攔,卻又立即停下動作,因為那枚原本“死氣沉沉”的劍丸,竟然驀然化做一枚袖珍飛劍模樣,隨后騰空畫弧,剎那之間刺中曹晴朗的持匣之手,即便曹晴朗是一位金丹修士,依舊沒能躲過這場突如其來的“問劍”,最終劍尖處凝聚出一粒血珠,然后消逝不見,劍丸如干渴之人飽飲甘泉,懸停空中,劍尖微顫,嗡嗡作響,如稚童雀躍歡鳴。
這在山上,是類似通靈之物的一種主動“認主”,更是一種可遇不可求的仙家機緣。
簡單來說,就等于是曹晴朗什么都沒做,就已經當場“中煉”了這枚“泥丸”,這就叫心有靈犀一點通。
至于何時成功大煉,曹晴朗無非是耗費光陰的水磨功夫而已,注定不會有任何難關險隘了。
此后一枚“泥丸”飛劍如鳥雀縈繞枝頭,圍著主人曹晴朗打轉。
然后所有人齊刷刷望向陳平安。
就連小米粒都不例外,莫不是好人山主,當真“資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