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跨過門檻,笑著提醒道“曹鴦,方才你收刀,體內一口純粹真氣的收攏,似乎紕漏較多,以合谷起,至偏歷、曲池,再到,速度過慢,除此之外,氣機到天府時反而當稍作停頓,才可以溫養皮肉、氣血和筋骨更多,須有水流繞山纏綿之勢,此后由靈府至靈墟,再到伏兔、梁丘和下巨虛,又需要一鼓作氣,轉為瀑布直瀉,氣機流轉,能有多快就要有多快,營造出一種蛟龍撞幽潭濺起千層水的氣象,落在大鐘穴位故能響若雷鳴,直透涌泉,故而你方才你一味追求腳步立定,刻意收攏氣機一細線,而舍此拳法真意,自然是錯的,看似拳樁是穩,意思已無,屬于定中求定,太過死板了,若能按照我的那個建議,真氣匯入涌泉穴,如以拳錘打鼓,打得涌泉氣血翻涌,宛如湖心墜石,大水浩浩蕩蕩,千萬別怕這種亂局,需知此即武夫淬煉體魄的意思所在,與你們曹家武學心法亦是契合的,你再借此看似氣機散亂、浪花激蕩而生出的云蒸霞蔚之勢,收斂心神,迅速提起一口純粹真氣,由放轉收,恰似一尾鯉魚就此躍龍門,層層攀高,至關元處轉至后背四瀆處,真氣稍作停歇如龍蟠,將刀法融入曹氏心法,駕馭真氣如龍滾壁,猶如戰場沖陣,蓄勢待發,隨后鐵騎開關而出,此時又需要你活用刀譜心法,作高下轉移為前后之假想,觀想一人持刀即萬騎鑿陣于平地之上,沖至陽,沿神道,過風府如敲門,登高如履平地,最終氣歸神庭。”
曹鴦聽得目瞪口呆,額頭滲出細密汗水,好似比練刀更累人。
陳平安笑問道“沒記住那我再說一遍。”
陳平安重新復述一遍,曹鴦屏氣凝神,一字不差,記住所有內容。
陳平安站在原地,笑道“我再演示一遍,會放緩真氣流轉的速度,你暫時境界不夠,肯定無法探究我的真氣流轉,就是看個意思,就像我們外行人看待字畫真跡,很難說出個所以然,但是好與壞,是有體悟的,以后你下山歷練,肯定也會看人出拳,也是如此,先看意再有思。”
陳平安言語之時,伸出一只手作握刀狀,再挪一步,與曹鴦先前收刀,如出一轍,所有細節絲毫不差。
曹蔭也已經走出屋子,站在廊道檐下,不敢出聲打攪陳山主為曹鴦的“傳道授業”。
朱斂悄悄來到曹蔭身邊,蹲在臺階上邊,輕聲笑道“你小子別瞎學啊,這是我們山主專門為曹鴦設置的一條路線,武夫真氣流轉如人行,道路方向和腳步快慢,都是極有講究的,曹鴦可以立即拿過來,現學現用,可你要是依葫蘆畫瓢,只會處處岔氣,不小心就會殃及臟腑,反受其害。”
曹蔭赧顏一笑,難怪方才嘗試著按照陳山主的“導引術”運氣,就會瞬間覺得氣悶不已。
朱斂笑道“要是你真想學拳,可以自己與山主開口請教。”
“但得根本莫愁末,群魔不能亂真說。我家山主與人教拳,機會難得,何止是千金難買,曹蔭,你倒是可以試試看,近水樓臺先得月嘛。”
曹蔭搖頭道“貪多嚼不爛,煉氣習武難兼備,小子不敢提出這種無理要求,耽誤陳山主的寶貴光陰。”
看著那位青衫男子的氣定神閑,再看著曹鴦有所明悟的滿臉驚喜神色,最后看著陳山主輕輕點頭,好像認可了曹鴦的演練。
少年心想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宗師風范吧。
陳平安笑道“光是說與聽沒大用,于靜處走樁練拳,下再多苦功夫打熬體魄、嫻熟招數,就跟老學究在書齋的空頭講章,見不著真正功夫,沒有大量的切磋和實戰,任你學會了千百種高明拳招,還是花拳繡腿,遇到那些招數不多卻能融合三兩拳理為真意的同境武夫,很容易幾拳就倒地,曹鴦,不如你我搭搭手”
曹鴦滿臉漲紅。
她還真不太敢。
朱斂輕聲調侃道“到底是小姑娘臉皮薄,換成白玄,這會兒已經龍精虎猛咋咋呼呼出拳往山主那邊沖去了。”
曹蔭以心聲說道“曹鴦對陳山主最是敬重,平日里與我每每聊起山主,她就跟變了個人一樣。”
朱斂聚音成線,與少年密語道“放心,曹鴦只是禮重我們山主,不涉及男女情愛,今年心頭喜歡之人,還是去年之舊容顏。”
曹蔭本就沒有往這方面去想,結果被老廚子這么一說,少年也是霎時間紅了臉。
陳平安將腋下包裹遞輕輕拋給朱斂,再伸手一抓,將演武場兵器架上邊的一桿木槍駕馭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