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笑道“這趟桐葉洲之行,不是三兩年就能回落魄山的,我估摸著短則七八年,長則十幾年甚至是二十年都有可能,不過放心,你們肯定不會白忙活的,比如泓下這邊,青萍劍宗會幫你以功勞換取未來走瀆的那個名額,即便功勞不夠,崔東山也可以幫忙補上,至于云子,將來崔東山那邊也有安排。”
泓下輕聲道“山主,其實我自己攢了些家當。”
她在黃湖山,潛靈修性極久,差點就可以成為驪珠洞天昔年臺面上最大的五樁機緣之一,那么泓下的修道資質如何,顯而易見。
按照崔東山的說法,泓下只要肯老老實實修行,不去惹是生非,撈個仙人境不難。
陳平安笑道“一來大瀆走水,不管是寶瓶洲的齊渡,還是桐葉洲那條新大瀆,都不是光靠錢就能辦成的,再者這是公事,沒有讓你自掏腰包的道理,何況以后等你躋身了上五境,若想開宗立派,需要花錢的地方,茫茫多,只有你想不到的地方,就沒有你錢夠的時候,多攢點,總是好事。”
精怪走水,走江化蛟,尤其是想要走瀆成功,關隘從來不只在走水過程中的兇險,更在大瀆之外。
例如北俱蘆洲的那條濟瀆,歷史悠久,擁有三位水正,但是斬龍一役之后,在陳靈均成功化蛟躋身元嬰境之前,一洲歷史上還沒有水裔走江成功的例子。根源就在于大瀆沿岸,沒有任何一個王朝、仙府山頭,連同大源崇玄署云霄宮、浮萍劍湖、水龍宗在內,沒誰敢說自己能夠保證一位水族走瀆的暢通無阻,因為很難不被其他勢力刻意刁難,整條大瀆的水運,等于是被切割成一段一段的,最關鍵的,還是水族走江,尤其是蛟虬走瀆,都會帶走相當一部分水運化為己用,再將大瀆水運歸還給大海。
何況走水之屬,不管是什么出身,行云布雨是天性,很容易興風作浪,洪水滔天,惹來水患,沿途王朝國家要么無力阻攔,撒手不管,那么兩岸的洪澇災害就是一場“天災”,可若是早有布局,負責收拾爛攤子的練氣士,就要耗費大量的自身靈氣,而修士積蓄的天地靈氣,歸根結底,還不是神仙錢何況這種損失,既是實打實的一大筆神仙錢,更涉及到了國祚和山河氣數。
事實上浩然九洲的大瀆,皆是差不多的情況,導致水族尤其是水蛟,極難通過走水來提升境界,但是現在出現了一個例外,就是寶瓶洲的這條齊渡,被大驪朝廷完整掌控在手中。所以據說如今一洲蛟龍后裔、水仙之屬,都在排著隊,四處打點關系,苦苦等待大驪禮部頒發那道價值連城的“通關文牒”,在此之外,大驪京城朝廷和陪都那邊,已經著手創建九座道場水府,可以供修行水法的金丹地仙閉關,有希望出現九位嶄新的元嬰境。
因此桐葉洲那邊,如今最希望憑空出現一條嶄新大瀆的,練氣士當中,當然是那些有望通過走江來提升境界的川澤水精靈怪。
就像蒲山附近的“東海婦”寇渲渠,之所以會找到埋河碧游宮,就屬于與水神柳柔“借用水路”。
如今人神鬼仙,身在世間,何處不是江湖。
只說籮筐里邊的書信之一,其中就有一封,來自舊錢塘長出身的大瀆淋漓伯,曹涌詢問陳平安能不能幫忙水府,與大驪朝廷討要一個額外的走瀆名額,曹涌說話直接,說淋漓伯府是有一個既定名額的,但是已經送出去了,但是還需要一個,好像長春侯楊花那邊,就沒打算使用那個名額,所以不知陳山主能否幫個忙,先與楊花通個氣,等于是長春侯府將名額轉送淋漓伯府,想必大驪朝廷那邊肯定不會阻攔,只要陳山主愿意牽線搭橋,事成之后必有重謝。
泓下喜歡幽居道場潛靈養真,卻半點不懷疑山主是在試探人心,可若是換成崔東山來問,估計她這會兒就已經心驚膽戰,絞盡腦汁想著如何表明心志了。
所以泓下就只是心平氣和說道“山主,我從沒有開山立派的念頭,我知道自己的斤兩,這輩子只適合獨自修行,靠著水磨功夫笨法子,一點一點增長修為,根本當不好什么開山祖師,別說是一座宗門,就算是只有幾十人的那種小山頭,我也注定當不好開山祖師,所以長久待在落魄山,碰到這樣的事情,能夠為宗門做點事情,再返回道場繼續修行,就是最適合我的選擇了。”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落魄山已經有了小米粒擔任右護法,你可能也猜出來了,我是打算讓陳靈均擔任左護法,如此一來,就不可能再有更多的護山供奉了,所以你在落魄山,即便躋身了玉璞境,甚至是以后大道成就更高,只說在身份這一件事上,落魄山實在無法給你更多。”
泓下微笑道“這件事,估計只有景清仙師自己沒看出來了。”
在山主這邊,泓下是不那么拘謹的。
但是在霽色峰祖師堂,或是在祖山集靈峰那邊,都由不得她不緊張,這也怪不得泓下,在落魄山,不是劍仙,就是武學宗師,練氣士的元嬰境算個什么
用如今已經是閨中好友沛湘的話說,整個落魄山,就數她們倆最尷尬,倆元嬰境,還不如小米粒的洞府境來得輕松愜意呢,這地仙境,高不成低不就的,剛好就是個給人看笑話的境界。
陳平安忍俊不禁,“所以你如果愿意的話,我可以跟崔東山提個建議,由你和裘供奉,一起擔任青萍劍宗的護山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