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頭看見百多騎士跟在后面,忍耐著毒熱的太陽,一個個也是汗流浹背。他們已隨伍文定出城兩天,幾近馬不停蹄去搜尋王大人,但至此仍未有一人口出怨言,只是默默策騎著,時刻保持在備戰狀態。逆變剛剛發生,以南昌為核心數百里地以內都氣氛緊張,無人知道寧王府叛軍有何動向,也難確保任何一處不會遭遇敵人。因此伍文定不敢讓騎隊分散,眾人馬都集中在一起前進。
緊隨在伍文定身后的第一排騎士當中,卻有一人并非他所訓練的民兵,三天前更還不是他的部下。
這人是一百二十余騎士里唯一的女子。
霍瑤花披著一層薄薄的短發,那模樣就如一個剛蓄發還俗的尼姑,要不是擁有一雙長長明陣,實在雌雄難辨。她的臉比以往黝黑了許多,似乎是長期在野外干活的結果,臉上的皮膚變得粗糙,底下泛起了點點雀斑。相比從前在黑蓮術王座下,現在的她脫去了妖媚氣息,而增添了另一種極吸引的健康生命力。
她身上穿著的也是與男服無異的深色短裝,打著綁袖綁腿,踩著馬蹬的雙腳穿一雙舊草鞋。腰間佩著當天川島玲蘭贈她的仿倭軍刀,另外在馬鞍旁放著一根四尺來長的自制重棒,那桿棒前粗后細,前頭尺許包裹著一層皮革,是她準備在大戰場上使用、代替鋸刀的重兵器。
霍瑤花的身材明顯比往昔消瘦,卻反而顯得更健康,騎馬的動作嫻熟無比,那肢體協調能力,非身旁任何一名民兵騎士可比。
伍文定早已察知霍瑤花身手不凡,此刻看了一眼她的騎姿還是不禁贊嘆。他以前在軍旅中從未見過如此人物,就連在剿匪戰中屢立奇功的八卦門弟子孟七河,似乎也有所不及。
是武林中人吧?
在旅程中伍文定時刻都在暗中留意著霍瑤花。這個突然從廬陵縣來投軍的女子,實在無法令他信任,尤其在得知她的背景后更甚。
伍文定仔細查問過與霍瑤花一同來吉安府加盟義軍的廬陵壯丁,得知此女子竟是從前肆虐當地的妖匪黑蓮術王的座下頭目,殺人甚多;那伙“術王眾”數年之前被王守仁率眾清剿,術王本人敗走后聽說投靠了寧王府,如今正是叛軍將領之一。而這個失蹤許久的女魔頭,卻突然在一年前重返廬陵,當眾削發懺悔,乞求百姓寬恕,令當地人驚愕不已。
霍瑤花作孽甚多,廬陵官民自然不會輕易原諒她,卻也懼怕她的本事,不敢貿然將她逮捕正法,只能容許她在城外一小片荒廢貧瘠的農田里住下來。時日久了,百姓見霍瑤花確無歹心,才漸漸放松對她的戒備,而她獨力墾耕那片荒田維生,并搭建了一座茅屋住下。此后一直相安無事,百姓看見霍瑤花除了耕田之外,就是自發在縣城四周修補小橋涼亭,或是清除道路上的石塊和淤塞河流的雜草,令人難以聯想從前那個瘋狂的魔女。。
直至寧王府叛變的消息傳到了廬陵縣城,人們看見她從茅屋中帶著軍刀走出來,又去了縣城衙門,問當地民兵保甲借了一柄現成的重兵器,就是那柄大木棒,之后就跟隨十幾個壯丁來了吉安……
伍文定返首,繼續看著前方道路,心里卻還在顧忌著背后那個女騎士。
會不會是寧王府埋伏在這里的奸細?可是并不像啊。沒有奸細是這么顯眼又惹人戒備的吧?
伍文定大可一口拒絕霍瑤花加盟,但是他又不想白白放過她這樣的強援。擁有如此武力和經驗,霍瑤花一人可抵數十名甚至上百個普通民兵。在這攸關大明江山的非常時期,伍文定知道不可浪費任何力量。暫時注意著她好了。
霍瑤花依舊如常地騎著馬,臉上沒有展露一絲表情。江湖經驗豐富無比的她,怎會沒察覺伍文定對自己很懷疑?只是她默默承受著伍知府與眾人的冷待,不作一聲。
經過這些年,霍瑤花很清楚:要重新得到世人的信任,靠的不是任何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