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今日王都堂只要稍稍踏錯半步,隨時也要人頭不保?”劉遜再說,還用手掌在頸項上作出一個刀割的手勢。
黃璇呆住了。王守仁則仍然苦笑,他不忍苛責這個年輕的弟子,只吩咐他送幾名官吏出去。
堂內只余下王守仁與劉遜二人。劉遜的怒氣這時才慢慢平復,坐回椅子上,王守仁為他重新倒了一碗茶。兩人對看一眼,皆大感無奈。
三個月前擒下朱宸濠并平定戰亂之后,王守仁才得知皇帝御駕南下。東南一帶尤其是江西,在寧王府肆虐多年后,再經歷了這場大戰,民力已疲,此際應是休養生息之時;皇帝親率大軍南來,每經一處,地方上都要竭盡物力接待,加上諸寵臣及軍兵定會借機到處搶掠苛索,民怨必然四起。東南本就民情待穩,若馬上又受這南征之苦,許多人會被迫得入山聚眾作亂。假如再有寧王府在逃的余惡,借用這等力量,并趁皇帝途經時作不軌之舉,可足危害江山,破壞這得之不易的太平。
因此王守仁急急就派人向南來的王師上呈捷報,指宸濠亂事已然火速平定,奏請圣上回師。
興沖沖而來、一心要轟轟烈烈打場仗的正德皇帝朱厚照,還沒走到江南,卻已收到寧王被擊敗的消息,既失望又憤怒。
叔叔竟窩囊到這個地步……連天也不給機會朕當英雄嗎?
江彬和許泰等寵臣,本來就想趁此戰取悅皇帝,并建立自己的功勛,不料竟被一個王守仁奪下大功,心里對他甚是妒恨。江彬隨即想到一計,并且向皇帝進言,朱厚照聽了大喜,立時向王守仁下了詔令:
先把寧王在鄱陽湖放了,好給朕親自再攻打生擒他一次!
王守仁收到這道荒唐至令人哭笑不得的旨令,斷然拒絕。
我十萬義軍,歷盡兇險艱辛,耗了多少血汗,方才平定這場叛亂,擒得朱宸濠;怎可以為了滿足圣上一戰的欲望,就冒險將這危險人物放掉?
王守仁大膽地斷然拒絕了旨意,而且為免再生枝節,馬上帶著朱宸濠等被俘的賊首起程前赴淮陽,欲親自獻予進發到當地的皇帝。
王守仁想面圣,除了要獻出寧王了結此事外,也希望借機為六劍客辯白,洗刷罪名。
江彬等絕對不想給王守仁向圣上親自獻俘邀功,于是在朱厚照跟前大力誹謗王守仁,指控他在江西任官這些年,其實早就與寧王府私通,后來征伐朱宸濠,只為掩飾自己也是叛逆之一。
陛下請想想,他若不是早有準備,又知道南昌叛軍的虛實,怎能如此迅速平亂?王守仁此人,絕不可信!
其他與江彬勾結的寵臣,也輪番在皇帝面前誣告王守仁有叛逆的嫌疑。朱厚照得知王守仁抗命,拒絕放了朱宸濠,就連前去索人的錦衣衛亦被他迫退,心里已大感不快,現在聽了這許多謗言,對王守仁的忠誠生起了疑惑。
假如皇帝仍在京師的話,仍有一個兵部尚書王瓊可以為王守仁說好話,可是此刻圣駕在外,幾乎全受到江彬等人的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