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回頭,看見弟子和邢獵、閆勝二人面有哀色,他笑了笑說:“你們何必憂傷?我順天道而行,也不過是要走另一段路而已。也許之后我專心致志修道講學,對世人的裨益還要更大更久遠啊。”
他看看天色,遂把樹枝拋去,揮了揮手。
“時候不早,下山吧。趁我還未出家,我們去喝一杯!”
黃璇聽了不禁瞪眼。這句帶點輕狂的“喝一杯”,他從來沒有聽老師說過。
然而就在幾天之后,局面出現了大轉機。
這仍是多得大太監張永,他在得知王守仁被困蕪湖的消息之后,派人過來打探其狀況,然后等待適當時機向皇帝說明。
果然不久就被張永等到了。江彬等以矯詔阻攔王守仁已久,覺得時機適合,于是上奏天子,反過來誣告王守仁違抗圣旨,久久不來朝見。張永得知后找到了一個與皇帝獨處的機會啟奏,告知圣上王守仁其實早就到了南京門口,只因受到眾多意欲爭奪戰功的人阻撓,無法前來。張永又說王守仁厭于與人爭功,已有棄官退隱泉林、入山修道的意思。
“陛下,王守仁乃是大忠臣,假如也被迫得離去,從此天下再無賢士愿意為朝廷效力了!”
正德皇帝回想,王守仁竟愿意將逆首朱宸濠交給張永帶回來,確實并無私心,于是下了一道急詔送到蕪湖,命王守仁帶同六劍客即日起行。
原本以為無望的道路,又突然打通了。
然而面前是禍是福,他們三個誰也無法確定。
這一天,閆勝彷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當下了官船踏上土地,經過金川門,走進南京外郭城墻之內那一刻,四周的一切都變得奇異。
那巨大井然的城市,壓倒地占據了他的一切官能。就連呼吸的空氣味道也是前所未嘗。
無窮無盡、連綿不斷的市街,展示著人間百物。閆勝已經沿著街道走了許久,但眼中所見好像沒有半樣東西重復,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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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地沖擊著他的視覺和好奇心。堆成小山般的花彩瓷器和說不出顏色名字的絲綢布匹;橫掛在街道上方的無數彩燈和鳥籠,連天空也全遮閉;許多看不出用途的海外輸來古怪器物;經常突然飄來的不明香氣或是辛辣氣息……
然后還有就是人。看不見盡頭的人潮。閆勝和邢獵隨著王守仁的轎駕前進,即使已有士兵在前頭舉牌開路,還是行進甚緩慢,只因常要等街中人叢散開兩邊再從中擠過。閆勝從沒想象過除了戰爭之外,會有這么巨大的人潮如此稠密地聚集。他們到底在干什么?是不是在鬧著什么大節慶?道旁的酒家茶館擠得客人好像快要從窗口跌出來。說書賣藝的攤包圍著七、八層群眾,令人懷疑后排的到底還能聽到看到什么。
有好幾次閆勝都看見寺廟前或市集外聚著大群乞丐,每堆都有幾十人,而且一個個顯得很有精神,有的還在追逐打鬧。養得起這樣的乞丐,也是一個城市繁華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