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夜,姚連洲被師父傳召進入“真仙殿”。
就像二十年前拜師那天一樣,空蕩蕩的木板地道場里,就只有他們二人。
須發已半白的公孫清,依舊盤坐在真武像的底下。殿里被成排的燭光照得很亮。公孫清的臉容精神內斂,似乎恢復了昔日的氣度。一身巫丹掌門白袍潔凈如雪。
他身旁左右各放了一柄兵器:左邊的巫丹長劍,正是他當年惡戰黑蓮教所用兵刃,封存多年未曾再用;右邊那柄似劍非劍、似刀非刀,劍柄與劍鞘到處飾以白銀云紋鏤刻,護手成“卍”字反鉤,柄首裝了個圓環,就是他們師徒倆一夜的心血“單背劍”,已然鑄造完成。
姚連洲看見這柄劍,并無應有的興奮之情。
因為他很清楚,師父召他前來是為了什么。
“從我教你的第一天就說過:我們武者絕不能欺騙自己。”
公孫清左手提起佩劍,拄在木板地上。
“我們都知道一個不容否認的事實:巫丹派‘天下無敵·稱霸武林’的霸業,不會在我手上完成。”
姚連洲的眼睛,已經濕潤。
自從能夠克制身體的毛病以后,他都沒有再哭過。
“巫丹派絕不會走回頭路;而我無法接受,在這霸業旅程里,自己只當一個象征的空殼。我只能把這掌門的棒子交給另一個人。
“就算不是你,也將會是我另一個徒弟。然后你始終也要跟那個人來一次解決。你逃避不了。既然如此,我希望從我手中直接搶到這根棒子的人,是你。并且由你去完成我的野心。”
姚連洲靜靜地流下兩行淚水。
公孫清另一只手把“單背劍”抓起。
“來吧。我鐘愛的弟子。”
他將“單背劍”朝姚連洲拋過去。
那一夜,只有一個人能從“真仙殿”走出來。
從那夜開始,姚連洲關閉起所有對人的感情。在巫丹山上,他沒有再笑過。
姚連洲從深沉的靜坐中醒覺過來,回到現實的世界。
一睜開眼,他看見面前一片模糊。
不,不只是因為閉目太久的關系,而是眼眶一片潮濕所致。
他伸手摸摸,才發覺自己臉上流了兩行淚。他想不起自己為何而哭。先前明明讓精神進入了虛空的狀態。
整座“金殿”都是銅鑄建筑,在隆冬中比室外暖和不了多少。殿角生了一爐小小的炭火,發出的“必剝”聲音清晰可聞。除了窗格吹進來的風,一切都如此寂靜。
姚連洲瞧向窗外片片落下的飛雪。
西安之戰至今匆匆已過了將近一年。雖說與各大派訂下了五年的“不戰之約”,姚連洲可不會停下來等待他們。自從回到巫丹山后,他又再投入修練之中,欲將那一戰所得的經驗,與平生所學融會,再創造出新的武技。
沒有半點松懈下來的余地,這正是身為王者的宿命。
可是事情并不順利。姚連洲這兩、三年來就察覺,自己再不可能像從前那般不停高速地進步。
這其實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就如鍛煉力氣,一個人最初由只能舉起一百斤,練到舉起二百斤,是只要努力就很快達成的事情;要再從二百斤加到二百五十斤,開始變得比從前困難;然后要舉到二百七十斤、二百八十斤、二百八十五斤……當你愈來愈接近自己的極限,到最后就連再加半斤或幾兩,都變成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