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他這危險的行業里,所謂“萬無一失”只是假象。他的工作處理的是人;是人就會有意外。
只是這次看來也沒出意外了。因為不久后蔡慶就聽到腳步聲。那步音非常輕,只有留神才會察覺。
只得一人的腳步聲。但蔡慶知道其實回來了兩個人另一人的腳步,比那更輕更靜。
豆腐店的門敞開來。先進入的是個廿來歲青年,身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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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健壯,步姿舉動敏捷,在這樣的冬夜里也只穿著粗布薄衣,樣貌一臉憨厚平凡,但眼神里有一種異樣的專注。
跟著他進來那個腳步更輕的人,全身都包裹在黑衣中,頭臉亦包著黑巾,手上提著一個長狀的黑布包。他比前面那青年瘦削矮小,但無論誰第一眼看過去就能肯定,二人若是打起來,黑衣人殺掉青年只會是一眨眼間的事情。
就像猛虎與羔羊的分別。但此刻虎卻跟著羊走。
黑衣人進入后,青年立刻將門關上。店門一關起來,黑衣人身上的血腥氣味就顯得更濃烈了。
蔡慶早就站起來迎接。他與黑衣人對視,瞧著對方一邊腫傷的眼睛,略點點頭招呼。
黑衣人卻毫無反應,只是將手上的長布包交給青年,然后將蒙面黑巾扯下來。
侯英志的臉帶著一貫的傲氣,只是相比兩年前在巫丹山上,增添了不少風霜與怨忿。那眼瞳像吿訴世人:你們這世界虧欠了我太多。
蔡慶跟侯英志平日見面不多,一個月里最多才兩、三次,但每一次都忍不住留意他的臉。每次都不一樣上面的腫瘀和傷痕時多時少,有時是鼻梁骨給打歪了正在痊愈,有次則喉頸紫青了一大片說不出話來。蔡慶至今都不知道侯英志受傷的原因,也并未理會只要這些傷不影響他的工作就行。
侯英志無視蔡慶的注目,將頭巾也取下,并開始脫去身上的夜行黑衣。另一邊那青年接過長布包之后,放在平日切豆腐的木桌上攤開來,露出內里長短雙劍。兩柄劍的造工都非常粗糙,沒有任何修飾,就只是兩片磨得銳利的鋼鐵裝上了護手和木柄,再纏上黑布條,予人感覺像工具多于兵刃。雖說是“工具”,這雙劍采用的鋼材和鑄工都是第一流的,劍鋒也打磨得非常仔細。
青年將沾滿血的雙劍拿起來,在旁邊的木桶里取水清潔劍刃。他洗劍的態度十分專心,好像世上再沒有其他比這更重要的事情。
這青年叫阿木,是蔡慶手底下寶貴的人才。阿木是個啞巴之外,腦筋也有問題,出生長大后一直不懂跟別人相處,爹娘不管怎么打他也教不會他做任何事情。他很小就被父母遺棄,要不是天生一副健壯的體格,能夠出賣勞力,早就死在街頭。在阿木十五歲時,蔡慶在臨江城一個貧民窟中發現了他,并且改變了他的人生。
蔡慶是世上第一個有耐性跟阿木溝通的人,并且找到了方法。而他也發掘出阿木在體力之外的另外兩個長處:專心,而且記性很好。
這就夠了。他能夠為我工作。
自此每次工作,阿木都負責帶引殺手往返目的地、藏身處和逃走出口。阿木從來沒有出錯過一次。
阿木把雙劍上的血漬沖洗去后,拿來自己準備好的幾塊布巾和灰粉,將劍仔細弄干。蔡慶吿訴過他:“工具”清洗后一定不可殘留水漬,否則會長銹。因此阿木每次都極仔細作業和觀察,確定“工具”每一分寸都徹底干透。令蔡慶失望,是阿木人生里最不想發生的事情。
這時侯英志已將全套衣衫都脫光,塞進一個厚布袋里,準備交給阿木拿去燒掉。在蔡慶和阿木面前赤條條一絲不掛,侯英志卻毫不在乎,彷佛把他們當作木頭人。
他從水桶拿起瓢,自頭頂往身上淋水,沖洗殘留的血腥。冬夜里的冷水浴,令侯英志精神一振。腦海中死者的臉,彷佛一下子被冰般冷的水洗去了。
就像他的臉一樣,侯英志身上各處同樣滿布傷痕。蔡慶瞧著他那有如鋼絲纏成的強韌軀體,沒有半點贅肉,形狀完美的胸肩就像工匠巧手雕刻的作品。蔡慶看了很羨慕,但同時也知道侯英志鍛煉出這樣的體魄,絕不是為了外表好看。
從樣貌和身體看來,蔡慶斷定侯英志還很年輕,大概只有二十出頭。這樣的年紀,卻有這般可怕的劍法,蔡慶一直沒有問原因。他心里有幾個猜想,只是他從不試圖向侯英志打聽或驗證。沒有這樣的必要。
只要他能一直為我賺錢就好。
看見侯英志那不滿現狀的饑餓眼神,蔡慶知道他仍會留在自己旗下好一段時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