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雪晚,冬亦晚。就在數日之后,遠在魏國長安的未央宮內,早已是紅梅怒放,玉雪玲瓏。
此時的魏國宮殿,東回廊的檐子上又增了半尺厚的皚皚白雪。內侍們的定日清掃并不能延緩飛檐的日益沉重,而正殿內思慮憂繁的君王所帶來的壓抑,對于整個未央宮而言,亦是隨時傾落而下的滅頂之災。現下面臨著這種雙重危險的,是廊下匆匆行走的內侍副監劉炳。
走至宣室殿前駐停,劉炳依舊是僂著腰,此時再由值班的侍中通報,層層上達天聽,許久之后,侍中才冷漠地點了一下頭。而這來之不易的點頭示意,也只是讓侍衛檢查腰牌和是否有夾帶之物。
內侍們并無御寒的風帽斗韨,再加之袖口寬大,因此每逢冬日不得不在內里做足了功夫。緊里著一件苧絲單衣,再套一層袷衣,里面絮上蒲絨,寬裕些的亦有絮羊絨的,如此數層,雖然臃腫,可足以抵御京中的霜寒了,只是手腳上難以營治,多生凍瘡。
而侍衛們自然不敢有所疏漏,除劉炳之外,每個人的搜查都異常嚴謹。如此繁復瑣碎,確認無誤后,天色已經暗沉了。
終于,侍中再次復現了面無表情的允許,順帶斜覷一眼劉炳手中奉著的精致裝飾的帛書,還有一同被準許入殿的內侍中官,只見他們的手中也都捧著各式各樣的禮品。而那一雙雙因承托禮品而暴露在外的雙手,已經比來時更加暗紅。
“劉副監請進。”侍中禮貌地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這種微笑似乎并非出于尊重,而是來自于某種小小的勝利。
不過此時入殿的特許,對劉炳他們來說已是最大的恩賜。
宣室殿內,魏國皇帝正在閱覽奏疏。劉炳見不便回事,偷偷覷了一眼服侍在魏帝身邊內侍正監陳燦的神色。劉炳在宮中資歷并不算最老,但是身為正監的陳燦更是比他年輕許多。此時宣室殿內雖暖,但是劉炳在外面行走多時,雪水滲進鞋襪里原本把腳凍木了,一時暖和起來,腳心卻是疼癢無比。
劉炳早已年過四十,與其他年輕的宦官相比,爬到這個位置已經算是風光榮耀,同行當里唯有身為正監的陳燦可壓他一頭。
然而一想到陳燦比他年輕十歲,卻可在宣室殿內時時侍奉,不必再忍受冬寒和奔波之苦,劉炳心一橫,還沒等陳燦說話,直接向前一步道:“陛下,太子殿下從建鄴寄來書信和奏呈,還有前吳主、吳主夫人、及其子女向魏國進獻的禮物。”
一向奏疏等物都是由正監回話,劉炳此舉未免有逾權之嫌,陳燦面色稍有不豫。
魏帝抬頭看了看劉炳,見劉炳今日倒不同于其他內侍,除卻副監服制,領口處只見白色中單立領一絲不茍地貼在脖頸處,內著最多兩層而已,雖不能御寒,但勝在利落美觀。此時,站在他身邊的陳燦便顯得冗復重濁。
“元澈的書信先放在朕這里。”魏帝并不責怪劉炳。
“諾。”劉炳應了一聲。
旁邊的陳燦正抬腳準備走向前將劉炳手中的東西接過來。結果劉炳腳步稍稍加快,將陳燦甩到身后,親自將書信放在了皇帝的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