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陽的陽光是舊的,似乎跟五年前離開時沒有什么變化。
春末算不得熱,尤其是潯陽這個分外宜人的地方。走出火車站的地道,微風一吹,坐了十幾個小時火車,重踏上家鄉土地的范哲,昏沉的腦袋都清醒了許多。
他望著站在車站前的那個胖胖的男人,他想給他一個擁抱,但到最后也只是笑了笑。
男人才是最靦腆的,他可以對心愛的女人說出天下最肉麻的甜言蜜語,但對自己的父親,連一個擁抱都會覺得矯情又不好意思。
“爸。”
“嗯。”那個胖胖的、膚色比記憶中要黑了不少的男人點了點頭,臉上也有著笑意,“你吃飯了沒有?”
“沒呢。”
“怎么不在車上吃點?”
“車上的東西不好吃,又貴。”
“也行,你媽在家給你留了吃的,回家吃吧。”
談話間,范青領著范哲,走到了潯陽站外路邊停著的一輛皮卡旁。
通體白色的皮卡顯得有些舊了,引擎蓋上寫著的‘教練’兩個大紅字,很是醒目。
范爸年輕的時候在一線城市打工,后來年紀愈大,加上活不好做了,就回了老家。前幾年開拉沙土的后八輪,由于政策問題賠了錢,歇了一年轉去當駕校教練了。二三十年的老司機,這點能耐是有的。
而當時,范哲正在上大學,花銷也大,家里欠了一屁股債,這些年到底也沒能還上。
打開皮卡后座門,范青想要幫范哲把行李箱抬上去,被他拒絕了。
“我自己來就行。”
范爸也不勉強,坐到了駕駛室。
車剛啟動,開出車站,范青開口道:“這次回來準備呆多久?”
“估計會多呆一段日子,搞不好不走了呢。”
“嗯?不走了?那……”范青欲言又止,嘆了口氣,道:“也行,出去五年,一共也沒能回來幾次,你媽也想你了,回來歇歇也好。”
“嗯。”
片刻后,范爸又開口:“那你那個公司,真的沒辦法了?”
范哲扭了扭屁股,教練皮卡車坐著不怎么舒服:“員工都發了工資遣散了,地方也轉租掉了,能賣的設備也都賣了,幾個合伙人虧了錢的都認命了,那還能有什么辦法?”
“欠了多少錢?”
“結算完了還欠二十來萬,再加上之前借的錢,差不多五十萬吧。”
聽著這話,范青扭過頭去看了看兒子,發現他臉上的表情倒沒有多么沉重。
范爸知道他這是強壓下心頭的壓力,不想讓家里人擔心。但他本也不是善于言辭的人,更不知道這時候怎么安慰兒子。他只能說道:“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說。”
范哲樂了:“你這一個月撐死掙個三四千的,能干啥?放心,你兒子還得起。”
“怎么還?”
“慢慢還唄,我才多大。”范哲臉上看不到什么壓力,笑得很輕松。他想著自己行李箱里的那塊芯片,心里更輕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