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理由與林拉差不多,既然新方向剛好是他的專業領域能服務的范圍,那么他也不該走。
楊國定不得不又一次松口。
制度的奇妙之處,就在于不能輕易為了某個特定對象而打破,一旦打開一道缺口,并且消息又走漏出去,效仿者只會越來越多,原定的計劃便再執行不下去。
就像林拉罵的那樣,楊國定不是一個合格的政客,又或者軍人。
他既做不到冷血無情,又做不到絕對的令行禁止。
別人說。
“不是就你楊國定一個人偉大,我們也不曾放棄。人終究有一死,或輕于鴻毛……既然現在又有了新方案,我們還想再試試。”
甚至有人就著楊國定的話反過來駁斥他。
“你曾說過我們是軍人,這里就是我們的戰場。我們認可。但是,你應該知道軍人沒有緊急避險權。每一個軍人在入伍時就曾宣誓,我們雖然嘴上不曾宣誓,但心里卻做了覺悟。如果但凡是有死亡的風險,軍人就撤退,那我們這戰爭怎么打?百姓由誰來守護?我們的基地由誰來守護?”
“這種當逃兵的行為,本質就是對外面的人不信任。我們應該相信,這里才是最需要我們的地方,所以我們不認可楊主任你的判斷。”
“外面的百萬億人多我們一個不多,少我們一個不少。但這里,每少一個人,機構的運轉速度就慢一分。這里,才是最需要我們的地方。我們最大的價值,就是死在這里,不論成敗。哪怕真徹底失敗了,我們的故事,也會像太陽一樣永遠照耀在宇宙中,與先哲一起激勵著后人。”
楊國定無法告訴別人,當初那一番宣言,本來就不是他本人的原話。
但這件事,他不能說出去。
他只能認了,回天乏術。
這是整個計劃開啟以來,項目參與者唯一的一次集體違抗他的命令。
但卻沒有人該被責罰。
研究所的最后一次嘗試開始了——將已經死亡的胚胎進行虛能化,并且必須保持虛能化的胚胎與原本由實能組成的胚胎承載的遺傳信息完全一致。
等到所有人都散去,楊國定的辦公室里再度安靜下來。
他冷不丁回想起主腦繁星交給自己的那段話來。
他不禁暗想,會不會當初繁星在編制那段演講時,就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性格缺陷,預料到了會有今天這一出?
既然主腦繁星連任務臨近失敗時的人性都推算了出來,那會不會也算到了胚胎的死亡亦或是假死?
若是這一切真都在計劃之中,那就反過來說明,事情的確還有希望。
楊國定頓時驚出一身冷汗,深深的為之慶幸。
如果不是林拉利用兩人間欲語還休的感情逼迫著他讓了步,現在基地里已經只剩下兩萬多人了。
林拉將他從罪人的懸崖邊拉了回去。
他的嘴角默默浮現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的笑容,既有些感激,又有些慚愧,更有些釋然。
他知道林拉在進門之前,就已經預料到當這缺口被打開后會發生什么。
她依然在用著她所剩不多的生命最后的全部力量,在每一個角度幫助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