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娘認為并不重要,但興許你不是這么想。現在是時候讓你知曉了,娘不愿你最后是從旁人的口中得知此事。
在你兩歲那年,村子里發了一場嚴重的洪水,娘的哥哥和嫂子都在那一年的洪水中罹了難。
阿節,他們不是你的舅父舅母,張修竹和黃英乃是你的生身父母,你需記得。
之所以代了你母親的身份,我也有許多苦衷,愿你能諒解。
不知你可還愿稱我一聲母親。
盼你回信。”
張節捏著手里的書信,一動不動地坐在原處,雙目無神跟離了魂一般。
屋外袁甫披著袍子站了良久,看著窗紙上映出的人影半天沒有換過姿勢,終是沒有敲門。
有些事旁人只能點到為止,要想解開一重重心事靠的還是自己。
張節在一片混亂中首先想明白的幾件事其中之一,即袁甫是知道這件事的,不然不會事先提點自己。
一想到這點,張節霍然起身沖出門外,差點一頭撞在了袁甫微涼的身體上。
“義父?!”張節睜大了雙眼,萬沒想到袁甫就在自己的門外。
袁甫呼出一口長氣,緊了緊身上的外袍,“進屋說吧。”
張節轉過身,又陷入了混亂之中,不知該如何開口。
袁甫坐到對案,先聲問道,“你娘怎么跟你說的?”
聞言張節將手中握得緊皺的信紙緩緩遞給了袁甫。
豆大的燈華映著袁甫的半邊側臉,臉上是如海一般的深沉。
張節終于凄聲問道,“義父,娘她...為什么以前不告訴我?為什么現在偏和我說?她到底...有什么苦衷非瞞著我不可?”
袁甫放下手中的書信,一字一句道。“閻知縣調查了你母親的身世,她就是想瞞你一輩子也瞞不住了。”
“閻知縣為何調查我母親?”張節一斂凄容驚問道,“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不是壞事。”袁甫敲了敲桌上的信紙,“你母親信中也提了,慎重起見朝廷對個人的嘉獎按例都要調查一番的。”
張節放下心,一番驚詫倒讓心情平復了幾分。不似剛才激昂澎湃,有些低落地問道。
“可為什么呢?明明是姑母卻以母子相稱...”
“對你而言,尚有一個寡母自是好過父母雙亡的境遇。”袁甫問張節,“孤兒的心境你可曾體會過?”
一陣僵硬之感從頭頂蔓到腳心,仿似麻痹了一般,張節不禁輕微顫栗起來。
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張節身形萎頓泣哭出聲。
待張節哭聲漸歇,袁甫溫和地說道,“阿節,你終究不是個孤兒。有母親也有父親。”
張節詫異地抬起頭,見到了袁甫那半張被照亮的臉,脈脈地看著自己。
不知怎地,竟哭得比方才更兇了。
“至于你的母親,為了撫養你她甘愿冒著寡婦的名頭在外行事。要知道若非如此,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帶著侄兒在這塵世間可謂寸步難行。”
袁甫索性將張節心中那點懵懂都給捅破,若能一觸到底,徹底放下心中包袱,往后任憑什么閑言碎語也再難傷到他。
張節倒在桌上,一時再分不出什么姑母母親來。腦海里不斷閃過小時候自己守在一角,母親在身邊來來回回忙碌的樣子。
她從爐子里拿出剛烤熟的燒餅一撕兩半,一邊兩手倒騰一邊吹氣然后遞給自己的模樣。
她半夜起身,在漆黑寒冷的夜里洗菜切菜的模樣。
在面攤做買賣時,受人呼喝遭人閑言,手上燙起紅腫的水泡的模樣。
一件件一樁樁,這些年在書院里似乎忘了母親是怎么一碗面一碗湯的送自己走上了讀書人這條路。
張節內心大起大落,此時充滿了負疚感,只恨不得飛奔到母親面前大聲說出自己的心聲來。
卻不能夠。
只能用哭喊抒發出內心的痛苦。
袁甫看著也有些動容,他能想象得出這些年秀晴為張節付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