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分外激昂,蒙恬轉身對著身前的王案肅然一躬,同時對著廷尉贏騰深深看去,似有此事不解決絕對不罷休的理念。
蒙恬與廷尉贏騰之間的你來我往,令章臺宮內的群臣先是神色為之一愣,而后諸人神色微變,似乎突然間想到了什么,不自覺的,一道道目光落在文信候呂不韋身上。
根據朝野傳聞,此事本是涉及文信候的,但一直沒有下文,原本以為秦王政替文信候遮掩,難不成,今日大朝會要將其揭開。
若真的如此,對于文信候來講,是一個致命打擊,但對于秦王政來講,同樣是一個不好的名聲,有辱于顏面,有辱于秦國也。
“既有異議,唯王決之。”
廷尉贏騰繼續言語,沒有任何停下,而且聽其言,似乎越來越洪亮。
在其身側靜靜聆聽的周清為之眼中亮光忽閃,本已經預料到今日會有大事,但大事這般而出,還是超出自己的料想。
“嫪毐罪案涉及太后,本王尚不敢徇私。今日國中,寧有貴逾太后者?既有此等事,準咸陽令蒙恬所請,老廷尉公示案情憑據。”
終于,對于咸陽令蒙恬與廷尉贏騰的爭論,那一直端坐于上首的秦王政出言,聲音帶著清冷,帶著一絲酷然,更是有一絲決然。
“老臣遵命。”
“平亂查獲之書信物證等,共三百六十三件,預審證詞三十一卷。全部證據證詞,足以證明文信侯呂不韋涉嫪毐罪案甚深。老臣將執法六署勘定之證據與事實一一稟報,但憑大朝議決。”
廷尉贏騰準備很是充分,上首的秦王政之語剛落,其人便是朗聲而語,揮手拿過一卷竹簡,高聲而語,回音震蕩此刻寂靜無聲的章臺宮。
其語剛落,整個章臺宮內,近一半的秦吏為之神色驟變,為之不可置信。
大王真的要將此事公布,要將文信候呂不韋給予最致命的打擊!
舉殿驚愕之中,如寒冬之刃一般的冷酷之音在章臺宮中持續彌漫,一件件說起了案件緣由,從呂不韋邯鄲始遇孝文先王,到嫪毐被呂不韋收為門客,再到呂不韋派人將嫪毐假閹,再到秘密送入宮闈。
全過程除了未具體涉及呂不韋與太后私情,因而使呂不韋制作假閹之舉顯得突兀外,件件有據,整整說了一個時辰有余。
舉殿大臣如夢魘一般死寂,依附于文信候呂不韋一脈的所有秦吏更是心驚肉跳。如此等等令人不齒的行徑,竟是文信侯做的?
果真如此,匪夷所思!
在秦國,在天下,嫪毐早已經是臭名昭著了。可誰能想到,弄出這個為世人鄙夷、唾棄、辱罵不斷的人,竟然是輔佐三代秦王的曠世相邦呂不韋?
隨著老廷尉的清冷肅殺之語,大臣們都死死盯住了煌煌首相座上的呂不韋,也盯住了高高王座上的秦王政,這等事情他們心中已經有了預料,但他們現在所等待的最后決斷。
“敢問文信侯,老廷尉所列可是事實?”
整整一個多時辰,咸陽令蒙恬沒有歸位,聞廷尉贏騰語畢,旋即身軀微轉,看向一側的文信候高聲追問。
到了這個時候,無論再說什么,都是枉然,面色蒼白的呂不韋,艱難地踏步而動,行至中央之位,對著秦王政深深一躬,又對著殿中大臣們深深一躬,一句話沒有說,徑自出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