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諸夏中原、淮水兩岸、江水兩岸,乃至于關中內外,都已然沐浴春風,蒼翠浮現,綠意盎然。
然……對于身處塞外酷寒之地的燕國遼西與遼東來說,卻還是沒有太大的變化,不過是白天的陽光略微長了一些罷了。
“它……終于抽出了新枝。”
古舊的裘衣著身,踏著皮革厚靴,燕丹神容枯槁一般站在陽樂之城內的府邸小院內,看著院中的一株粗壯楊柳之樹,距離春日過去一個多月了。
終于……在上面看到了新鮮的綠意。
良久之后,面上緩緩一語,隱約夾雜著些許歡悅。
“太傅。”
“燕國的春日終于來了,召公的遺澤會庇護燕國的。”
“丹……要巡城,一觀燕國子民。”
歷經一個秋冬,燕丹枯瘦的簡直失去原有的形體,非相識者,實難認出這就是燕國的太子丹,這就是去歲施展謀秦奇策的燕丹。
神容之上,簡直就只是剩下一張貼著骨骼的面皮,一雙眼睛失卻原有的靈光,腳步緩緩,時而趔趄,看著那楊柳抽出的綠意,很是欣喜的看向旁側涼亭中的太傅鞠武。
“殿下!”
“雖春日來了,可城中涼風甚大,殘雪未盡,殿下身體尚弱,還是歇息幾日,待殘雪化去,驕陽高懸,再行一觀陽樂也不遲。”
鞠武那本就須發潔白的神容上,亦是越發的蒼老起來,面上的皺紋密布,同樣身著一襲破舊的裘衣,跪坐在涼亭內,批閱著越來越少的文書。
可無論有多少的文書,自己一定要批閱,否則……殿下就會……就會失去最后一份希望。
還有文書在,就表明燕國還是有事情的,政令還是可以上承下達的,燕國還是有希望的,否則,那個結果鞠武不敢想象。
雖如此,可一個秋冬過去,殿下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墨家巨子路枕浪診斷過,逍遙子先生也曾診斷過。
肉身的虧損,他們可以以真元和藥物彌補,但精氣神的虧損,以他們現在的能力還做不到,唯有殿下己身寬心。
否則,……,念及那個后果,老鞠武雙目晶瑩。
“太傅!”
“丹……,想要看一看城中的燕國子民,讓他們知道,丹還在這里,丹沒有離去,丹一直和他們一起在這里抵抗秦國。”
“太傅,丹……不會放棄的。”
燕丹強自一語,神容陡升悲戚,那先前還渾濁不堪的眼眸深處,極限的迸出一縷亮光,自己……其實一切都知道的。
但自己不會屈服的,嬴政想要自己的性命,那也得看他能不能做到,自己現在還有燕國的子民在,自己可以繼續抗爭的。
而且,遼東父王那里,還有十萬精銳,一定有機會的。
“殿下!”
老鞠武灑淚滿襟,放下手中之筆,長長的躬身一禮。
……
……
殿下的身體,馬匹是不能騎了,老鞠武便是吩咐六名精壯的兵卒抬著坐踏慢慢的走出府邸,走在城中。
燕丹躺靠在榻上,身上披著一件厚厚的絨毯,料峭的春風卷起殘雪,本就狹小的陽樂之城寂靜無比,出門許久,才看到幾個夢游一般的老者。
正依靠在一塊巨石上,曬著頭頂那不甚燥熱的驕陽。
自己已經數月沒有出府了,看著眼前這一幕,陽樂的簫疏燕丹都不敢認識了,一炷香后,路過一個原有記憶中的小小商旅行坊。
去歲還有一些人的,現在……一個人影都沒有了,空曠寂靜的宛若野外,不像一座城池,遙相遠方,那里便是陽樂的城墻。
城墻上面還有一些士兵,只是都靠在垛口曬太陽、打盹、捉著身上虱子,得知太子巡城,頓時先后慌忙的戰了起來,圍攏起來近前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