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記得了。”藍禮實話實說。
“你是不是想家了?”對方奇怪地問:“你以前很愛說話的。”
“你不也一樣?”藍禮沒直面回答。
他可沒有前身任何記憶,所以最好的應對措施是把問題丟回去。
“我才沒有,我是個堅強的人,堅強的人從不想家。”金發少年如此說著,伸手遞給藍禮一枚灰白中略帶暖黃色的鵝卵石:“喏,這是我離開之前在家門口拾的,送給你,希這能讓你開心一些。”
瞧了瞧這枚石頭,藍禮伸手接過道了聲謝,對方則認真地道:“淹神會庇佑我們的,祂一定會。偉大的羅德斯國王也會為我們祈禱。哈爾,到時候記得跟在我后邊,我們會回去的。以一個真正鐵種的身份。”
少年的聲音充滿期盼,藍禮希望他能如愿以償。
然而世事無常,夏季的大海就像是個更年期善變的老大媽,早上船只起航時天空還碧藍一片,中午剛過就已經陰沉不已了。
暴雨籠罩而至,狂風洶涌來襲,逆風而行的三桅戰船別說前進,甚至都開始倒退了起來。
或躺或靠在甲板上的士兵們匆忙起身以免受到踩踏碰撞,水手們開始忙前忙后,急著將揚起的船帆撤下,結果很不幸,一位紅頭發的年輕水手一不小心從高處踩空,凄厲慘叫著,掉進了瘋狂翻涌的大海當中,眨眼間就沒了蹤影。
“我們無需懼怕風暴之神的憤怒,因為偉大的淹神早已對我們敞開了他那恢弘的流水宮殿!別忘記,淹神之子親自給我們吹響了前進的號角,我們有神——”
甲板上,長發淹人一襲灰綠藍三色相間的粗布袍隨風獵獵作響,手持的浮木棍棒高舉頭頂,老農民一般的堅毅面頰隨著吼叫而漲紅,顯得非常激動。
只是他那被風吹起的一縷灰發絲好巧不巧地鉆進了他的喉嚨當中,乃至他激勵的話語剛說到一半就不得不梗咽終止,繼而于大風中彎腰劇烈咳嗽了起來。
“哈爾小心!”頂風飄來的一段話顯得很微弱,船邊緊緊抱住緊繃繩索的藍禮費力轉頭看去,發現甲板上一個滾動的圓木桶正一蹦一跳的飛速來襲。
“倒霉!”
暗罵一聲后,他隨著船體搖晃就地一趴,那橡木材質的圓桶就貼著頭皮一晃而過了,他隨即抱住了眼前的桅桿根部,死不松手。
狂風猛烈、暴雨如梭,狹長的戰艦船殼如同漂浮于廚房鐵鍋中的黑胡椒,隨著液體沸騰而翻滾搖晃。
有幾次它的船側面甚至都要平行貼在海面上了,直到最后一刻才險之又險的板正了回來,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只是臨時的幸運并不能說明什么,只要這恐怖的風暴不停止下來,這艘名叫無敵接生婆號的戰船就很難說能夠順利渡過難關。
“只是趕個路啊,不應該是最簡單的嗎?”
風暴中的藍禮滿臉雨水,抬手艱難地抹了一把臉后,他見到與“自己”同村出來的賈斯皮尖叫著隨甲板傾斜而轱轆了過來,于是忙伸出有余力的腿來一擋。
他的腳堪堪勾住金發少年黑皮甲的尾擺夾層處,這讓對方開口大聲感謝,卻讓藍禮感覺自己的腳脖子好像被那煮沸加工過的堅硬皮甲給剁成了兩半。
可惜他的奉獻并沒有什么用,烏黑暴躁的環境下,當一陣更加猛烈的風暴來襲時,無敵接生婆號又是一個劇烈搖晃,仿佛下方有只巨大的海怪在風暴中拖拽著這艘脆弱的船只,地動山搖下,甲板上許多鐵民士兵慘叫著被甩入大海當中。
剛剛被他救了一命的金發少年同樣也處于這個行列,藍禮眼睜睜看著對方絕望而又無助的稚嫩面孔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當中,這讓他心頭仿佛被壓了塊大石頭,有些喘不過氣來。
“你爹還在家里等著你呢。”
他忍不住閃過這個念頭。可惜接下來藍禮就無暇理會其他了。
電閃雷鳴下,一個猛烈搖晃的功夫,本就因為暴雨而充滿滑膩感的粗重桅桿,終于掙脫了他的懷抱!
棕發年輕人掉進了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