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的眼睛?
我想我明白了。
言靈·龍靈之視,啟動!
我聽到雨聲,淅淅瀝瀝的雨聲。
此刻我正走在通向實驗室的甬道里,而甬道深入地面二十米。從前,當我穿行在甬道里的時候,我會覺得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聲音都被封禁了,但是此刻我卻聽到了雨聲。伴隨著雨聲,細密的濕潤感從臉上傳來,我抬頭,視野中確實有雨絲,這完全說不通。
很快,雨聲變了,變成了嘩嘩的流水聲,我向后退,直到背后緊貼著甬道壁。確實有水流正順著甬道壁淌下來,它們流過我的背脊皮膚,留下了真實的冰冷觸感。我聽聞尼伯龍根產生的時候總是會和水產生聯系,此時,我是進入了某個尼伯龍根嗎?自從和這個研究扯上關系,我已經經歷了太多不可思議之事,我不知道這是否會是最后一次。
甬道里起了風,伴隨風的是刺鼻的消毒劑氣味,和連消毒劑都無法壓蓋的強烈腥臭。隱隱約約,另一種聲音響起,雜沓,紛亂,自遠及近。我能分辨出其中夾雜著的聲音,那是輕微、喑啞的「吱吱」和「唧唧」聲,以及爪子在地面上摩擦發出的細碎聲響。
甬道盡頭的側燈映照出那支獸群的錯亂剪影。它們便繞過甬道拐角,朝著我所在的地方奔襲而來。是老鼠——不是那種骯臟的灰色家鼠,而是實驗用小白鼠。它們本應已被掩埋起來,腐爛、消失在泥土里。可現在,它們卻出現在這里,匯成一股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血肉洪流。我緊緊貼著墻根,希望不要碰到任何一只老鼠,可事與愿違,他們依然擦著我的褲腳跑過,甚至試圖順著我的腳踝爬上來,我必須時刻像個瘋子一樣踢著腳,才能把這些本該死去的動物趕開。福爾馬林和腐爛的惡臭混合在逼仄的甬道里,久久難以消散。
然后······
甬道盡頭傳來新的聲音,而恐怕你已猜到我目睹的是什么了。
黑猩猩,人。死去的,未死去的,龍化的,未龍化的,行走的,直立的。他們組成一支散亂的,噩夢般的隊伍,踩著僵直而沉重的腳步,無聲從甬道那一頭走來。他們的眼睛已經失去了光彩,如同蒼白的玻璃珠。但他們依然用這樣的目光凝視著我,仿佛透過這層渾濁的云翳,他們依然可以依稀找回成為亡者之前的記憶。
在隊伍的最后,我看到了杰克·蘇萊曼。他的身上沒有絲毫猙獰的龍化征兆,反倒顯得脆弱而且疲憊。他黝黑的皮膚上遍布著擦傷與血痕,仿佛曾經在幽深的密林中拔足狂奔。但最終他也沒能逃離。他的眉心上有一個血洞,那是小口徑手槍造成的彈孔。我仿佛看到了他死前的景象:落日照拂的林間空地上,加圖索家族的代言者一只眼睛是冰藍,一只眼睛是黃金,把手槍抵在落拓的逃亡者眉心。
杰克·蘇萊曼笑了。他最后留給世界的,是一個解脫的笑容。我明白,他想要逃避的,他為之恐懼的,絕不是帕西·加圖索,而是一些更加幽深的東西。如今他確認自己無路可逃,便欣然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帕西·加圖索不是他的索命者,而是助他解脫的恩賜。此時此刻,我看到那樣的微笑依然留在他亡者的面容上。他一步步前進,走向甬道的深處,沒有給我這個老對手一絲回應,仿佛那里才是他永恒的歸宿。
“莫里斯·安德先生······”
一個熟悉的聲音冷不丁地出現,優雅、輕松,滿不在乎,卻又仿佛飽含睿智。我這才發現原來杰克·蘇萊曼背后還有另一個人影。
二十年的歲月沒有給他的面容帶來任何改變,他依然是以前的樣子,甚至連那身夸張的黑色小西裝和白色領巾都還是記憶中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