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寬二人來不及細想,只是跟在那侏儒身后沿著石頭棧道拾級而上。
這棧道充其量不過三尺寬,也就將將容得下兩人并排而行,如遇對向是身材壯碩之人,必須要有一方貼著巖壁讓行才得通過,而另一方則只能側身雙腳踩在棧道的石級邊緣,一不小心便會墜入身后長年沸騰的深坑巨釜之中當了涮肉,著實兇險。
曾寬二人跟著通背皆是鱗片的侏儒有驚無險地穿過大半個鬼市,每路過一個鬼洞二人都會故作無心之舉去偷瞄幾眼以確認里面是否有神臂弓的影子。
每月一次的鬼市開市之夜,各個鬼洞自然都是門戶大開迎接四方來客。不逛不知道,這鬼市作為秦州乃至整個西北地區唯一的一個地下交易所在,當真是海納百川、包羅萬象。
私販鹽鐵、煉丹制藥等已經遠遠不能滿足鬼市中人日益膨脹的經營欲望,什么刀兵器械、毒蟲蠱物、修行秘典、古玩冥器、盜墓掘墳、起卦堪輿、懸紅買兇、尋花問柳等等簡直應有盡有。
各個鬼洞大多都門庭若市,鮮有門可羅雀之所。如有簾幕遮擋,曾寬也會暗用念力適時地引來些許微風將其吹起以便觀察。
不過那些低垂的簾幕背后大多都是些正在進行中的皮肉交易。曾寬和師姐就這樣沐浴在鬼市乍泄的春光里,一路風景旖旎,香艷無雙。
曾寬作為一名二十一世紀住遍了城中村廉價出租屋的穿越者,什么樣的粉燈胡同沒走過?什么樣的洗頭按摩沒見過?豈會在意這些。
但陸千霜則不同,一位可以登堂入室的龍虎山三品天師卻偏偏是一位二九芳齡的黃花大閨女,她初次下山便暗中跟隨曾寬來到陳倉,何曾見過這種場面?
初時她還紅著臉以“為國為民”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進行自我安慰,到后來實在不忍直視,干脆只管紅著臉貼在曾寬身后埋頭前行。
“這些鬼洞的主人都是從何時何地便落腳在這鬼市當中?”
曾寬望著眼前這一派熙熙攘攘的景象不禁暗自發問。
“從徽宗大觀年間至今已有二十多個年頭了,期間恰逢北戎南下、二圣北狩,官家尚且自顧不暇,怎奈何流民百姓、精怪悍匪?這鬼市便似那原上草,一枯一榮之間竟已蔚然如斯。”
那老侏儒面對曾寬的發問忽然轉過身來感嘆道。
“他們當真不想念家鄉父老,不期待妻兒團聚,不想要證道長生么?”
曾寬再問。
“有誰不想呢?只是仙人口中所說不過是太平盛世的愿景罷了。殊不知‘寧為盛世狗,不做亂世人’?”
老侏儒長嘆一聲,轉身繼續前行。
曾寬聞之無語。
誠然,外界若有晴天朗日的太平盛世,英明神武的帝王將相,哪個愿意終生茍且在這不見天日的藏污納垢之地?
非不愿,蓋不能也。
就這樣走走停停不到半個時辰,三人便已接近鬼市穹頂。
從巨釜底部蒸發而起的大量水氣上不得出,停滯于此,遇冷便凝結成霧漂浮在空中。舉目四望,周遭巖壁之上的熊熊燈火也在這虛無縹緲中若隱若現,幾人竟似置身仙境一般。
“這一路走來,所有的鬼洞無不是開門迎客,為何獨獨這一家大門緊閉?”
曾寬尋了這一路都沒有見到神臂弓的影子,不禁正暗自懊惱,此時卻看到一個鬼洞與眾不同,便好奇地指著它問道。
“哎喲,仙人切勿在此多做停留,此間住著一只殺人不眨眼的斑斕猛虎!”
老侏儒趕緊擺手道。